他來到球隊的第一天,是七月初的清晨,陽光強烈,他騎著腳踏車到了球館。
林樹以為自己來得已經足夠早,但卻已經有人站在了球館門口。而那人的身影看起來過分眼熟。
“方嘉鳴?”他朝對方招手。
那人回頭看他,卻是一臉茫然的樣子。
14號的方嘉鳴和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樣,過分自信,甚至有些魯莽。
方嘉鳴好像活得很自由,他總是騎著那輛很重的機車,不顧旁人的眼光殺進學校。
若是自己沒有來籃球隊兼職領隊,這樣的人必然跟他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方嘉鳴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曾兩次打斷一個人的自殺計劃。他每天都要留在球館加練,以至於林樹也得被迫跟著留堂。
他總是莫名其妙地在便利店出現,買一瓶鹽汽水後就跟著自己走回球館。
方嘉鳴似乎在有意無意地搶佔自己的時間和精力。
林樹一度以為,他是在針對自己。畢竟自己只是個空降的臨時領隊,沒有任何威信可言。
林樹再度回到北方,是因為球隊要去打友誼賽。
林路在北方求醫的時候,他曾經自己偷跑出去一次看日出。那時他用畫素很低的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回來帶給了林路看。林路露出了許久未見過的笑容。
林樹想在死之前,再去看一次日出。那天清晨,他摸黑從床上爬了起來。沒想到方嘉鳴也跟著很快起了床,說什麼都要跟著一起去。
當天霧濛濛的,卻依舊看到了日出。火紅的太陽刺破薄霧,身後的方嘉鳴似乎還比他興奮一些,驚撥出了聲。
林樹沒有回頭看他,只是在心裡想,如果身後的人知道, 他是在陪一個將死之人完成遺願,或許不會再有這樣的好心情,會直接受到驚嚇逃跑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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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在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
夏天的江城迎來了十八號颱風,他和方嘉鳴被困在球館。窗外風雨飄搖,跟林路離開的那天天氣相似。暴雨讓球館停了電,他想出去看看電閘,卻被方嘉鳴一把攥住。
他的心神亂了,亂得沒有理由。
直到方嘉鳴忽然問他:“你接過吻嗎?”
方嘉鳴問得太過自然,林樹以為他在戲弄自己。但是在那樣的暴雨夜裡,方嘉鳴的眉骨下方是那樣深邃的一雙眼睛。他腦袋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如果此刻真的親上去,似乎感覺也不錯。
林樹覺得自己瘋了。
雨勢減弱,腦袋清醒,他旋即從臺階上站了起來,逃也似的跑了。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取向,也堅信自己不會對男人心動。但是為什麼到了方嘉鳴這裡出了意外。
一個將死之人,還能再坦然接受別人的靠近嗎?
林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但是思維和身體似乎是兩套系統。
他的遺願清單進行到了第二項,他明明知道這是自己的事,但當晚他還是給方嘉鳴發去了微信。
林樹甚至做好了會死在海里的準備,但方嘉鳴卻拿著救生圈陪他闖進了深海。
遺願清單的完成本該與他人無關。但他竟然動了凡心,讓方嘉鳴一次次地加入自己的計劃。林樹在大海里浮浮沉沉,心緒難寧。
上岸的那一刻,他是如此憎惡自己的懦弱,又如此貪戀方嘉鳴的靠近。
他甚至厭惡自己的留戀,厭惡自己對死亡的不果決。
按照計劃,他會在十九歲來臨之前,跟林路一樣徹底結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狹小的浴缸放滿了溫水,嶄新的尖刀也被磨開了刃。他躲在衛生間裡,忽然又聽到了劇烈的敲門聲。
“有人在家嗎?!”竟然是方嘉鳴的聲音。
那敲門聲像是想把整棟房子震碎。
暴雨來得猛烈,林樹不知道在衛生間裡蜷縮了多久。他的手背止不住地顫抖,刀尖最終刺破了面板,鮮紅的血液湧了出來,和眼淚一起。
過往的所有痛苦像是跑馬燈一般在他眼前播放。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一張臉不停在他腦海中閃現,隨之而來的,是每一次突然響起的敲門聲。
血水和眼淚混於一處。林樹感覺整個房間都變成了紅色。
但那個聲音卻一直沒有消散,在他腦中不斷迴響。
恍惚間,他看到自己猛地起了身,抓過一條毛巾草草纏住傷口,拔掉了浴室的水塞,然後跌跌撞撞地跑進了漆黑的雨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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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誰記得他倆第一次見面小林就記得小鳴同學的名字捏~
第30章 喜歡你
林樹在醫院觀察到了第三天,各項指標都恢復了正常。只是人的精神狀態一直不算太好,白天也依舊有些嗜睡。
方嘉鳴總算是租到了摺疊床,但依舊睡不安穩,他半夜常會驚醒,然後便看到林樹在夢裡囈語,眉頭緊蹙,不知在說些什麼。
後來方嘉鳴問他夢到了什麼,林樹也只是一愣,搖了搖頭說自己不記得了。
林樹在第三天出了院,傷口縫了針,醫生叮囑回去後兩天換一次藥。
厚重的醫用紗布已經換成了薄薄的紗布貼。而那裡面隱匿的傷口,盤踞在淺色的燒傷痕上,像是一道虯結的刺青。
林樹孤身一人跑了出來,什麼東西都沒帶,唯一一件襯衣還被剪掉了。方嘉鳴從家裡帶來了換洗衣服,讓他出院時穿上。一件寬大的白色短袖t恤,掛在林樹身上像是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