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回頭看,林樹不過是抽出了自己人生中最無關緊要的兩個月,與自己周旋了兩個回合。
時間走完,他又目不斜視地回到了自己既定的人生軌道上,再沒回頭看。
中巴即將離開大學城,方嘉鳴回頭看了最後一眼,門口無人停留。
晨霧漸漸將那扇大門攔在了視線之外,這個迷幻的夏天就此落幕。
方嘉鳴垂下了眼瞼,好像聽到了裁判吹響的終場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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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聯賽是賽會制,球隊不需要跑主客場。這對於球員教練員來說是件好事,少了很多舟車勞頓。
主辦地在西北的一座省會城市。從江城這座東南沿海城市飛過去幾乎要跨越大半個中國。
方嘉鳴從沒來過這裡,一落地就感覺有些不適應。
雖然已經進了九月,江城仍有夏日的餘溫,而這裡卻已經有了濃郁的秋意。他穿著無袖訓練服走出廊橋,玻璃門的間隙闖進來一陣涼風,讓他打了個哆嗦。
主辦方安排了一輛十六座的商務車來接機。全國聯賽的規格比之前的友誼賽高很多,甚至連機場都有一整面的led屏印著聯賽的廣告。
廣告海報中央的是國內這兩年很出名的年輕球員。方嘉鳴也認識,曾經他們也跟自己一樣在北市的少年隊集訓過。
商務車抵達酒店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不知道是不是氣候的原因,西北城市的氣壓似乎比江城低一些。方嘉鳴一路上昏昏欲睡,直到下車後才緩過來一些。
聯賽的主辦方出手大方,給每個人安排了一個單間。這次倒是不用考慮分房間的問題了。
方嘉鳴的房間是1327,位於整個13層的最裡側。窗戶朝西南向,每天日落時,光線剛好能從玻璃外透進來。
這裡緯度高,人口也少,似乎連天空都比江城更透一些。下午六點,太陽漸漸沉入地平線。
隨之而來的是短暫的深藍色天幕。方嘉鳴一楞,看著那道藍色許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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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規賽要連打十天,江大的比賽大多沒有電視臺直播,因此節奏也控得比其他大熱球隊的比賽更快一些。
新領隊每天會拿著教練給的檔案去技術統計臺,確定出場順序。方嘉鳴和其他球員,在另一側的訓練館裡等候通知。
運動員檢錄完之後,林永森會跟大家確定每天的首發隊員,報送給裁判組。
剩下六個隊員倒還有些戰戰兢兢,猜測今天自己會不會首發。但方嘉鳴沒有這樣的困擾,他幾乎場場打滿四節。
其中有一天,對手相對比較弱,林永森有問過方嘉鳴,要不要休息一天,調整一下狀態。
方嘉鳴卻直接拒絕了。
雙拳難敵四手,縱然方嘉鳴幾乎每場都能砍下三十分左右,但最後江大依舊沒能順利進入季後賽。
常規賽的排名比去年進步了兩名,對於林永森來說,似乎也是個不錯的答卷了。最後一天比賽結束時,他心情頗佳,說要請全隊球員吃飯。
比賽結束大家鬆了一口氣,也都興奮地響應。唯獨方嘉鳴搖了搖頭,跟領隊請了假。
“怎麼了嘉鳴,身體不舒服?”林永森越過兩個球員問他。
方嘉鳴怔了一秒,晃了晃自己的右手:“手腕有點反應。”
方嘉鳴沒有說謊,他的手腕原本就有舊疾。這次連打十天,幾乎沒有完整地休息過,手腕關節處確實會隱隱作痛。
隊醫也對這場聚餐沒有太多興趣,立刻朝方嘉鳴走去:“那去我房裡給你冰敷一下吧。”
十分鐘後,其他人都吵吵嚷嚷去了聚會的餐廳,方嘉鳴單肩挎著揹包,跟在隊醫身後去了酒店房間。
隊醫的房間和方嘉鳴的房間隔著兩個屋子,一推門,裡面倒是收拾得很乾淨。
“你坐沙發,我先給你針灸下。”隊醫拉開堆在一側的箱子,取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
方嘉鳴老實地照他說的做,靠坐在沙發上,右手搭在一側扶手上。
隊醫開啟箱子,取出了一把針灸的器具,正在給手消毒。
“鄭醫生。”方嘉鳴忽然開口。
“怎麼了?”隊醫偏過頭看他。
“你跟著林教練多久了?”
從方嘉鳴進隊開始,隊醫就在,據說他也是跟著林永森來的江城。
“啊,得有個四五年了吧?”隊醫笑了笑,手下卻穩準狠地給他紮了一針。
方嘉鳴蹙了下眉,繼續問:“那你知道林教練一家為什麼會來江城麼?”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像他們這種人物,全國跑都很正常啊。江大給他開的待遇應該也不差。”
“我是說,為什麼他原本那麼風光,現在卻住在江大的教職工宿舍裡?”
隊醫的神色一怔,過了半晌才回答:“具體我也不清楚。但他找到我的時候,據說家裡的經濟情況已經不算太好了。可能是發生了一些變故吧。”
方嘉鳴想再問些什麼,也問不出口了,只得嗯了一聲表示預設。
針灸和理療都結束時,已經是晚上九點有餘。方嘉鳴走出隊醫的房間,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卻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
“方嘉鳴?”
方嘉鳴倏地回頭望去,走廊盡頭站著一個人。
那人笑著朝他走了過來:“還真是你。你們也被安排在這個酒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