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週日公休一天。等週一所有人回到球館的時候,卻等到了十八號颱風即將登陸的訊息。
江城是個沿海城市,每年七八月份都是颱風高發的季節。但江城往東有個小島做緩衝帶,每年的颱風警報大多是雷聲大雨點小,等到風眼登陸江城地界時,風力大多都已經衰減了三四成。
方嘉鳴在江城生活了二十年,對臺風警報已經免疫。
今天下訓後所有人都緊趕慢趕提著包離開球館,他卻依舊留在了原地,絲毫沒有提早回家的意思。
“你不走嗎?”林樹收著揹包回頭看他。
“不走。”方嘉鳴搖頭,“又不是什麼十幾級的大風。你要是想走就早點走,鑰匙留給我我來鎖門就行。”
林樹的手攥著揹包帶,過了半分鐘後,又將揹包重新放下。揹包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林樹也跟著彎下了腰,重新坐到了場邊的臺階上。
方嘉鳴不露聲色,拉開新的一筐球,繼續投籃。
今天是個例外,林樹沒有再墊著報紙做數獨,而是捧著一本紅色封面的大部頭。
“看什麼?”
“比賽規則。”林樹沒有抬頭。
方嘉鳴把球踢開往他身後走去,發現是一本新版的《籃球規則》。
“怎麼突然看這個?”
“林永森說8月開始要給你們做技戰術訓練,讓我再熟悉一下規則。”
方嘉鳴忽然伸手替他把書頁蓋上。
林樹不明所以地抬頭:“幹什麼?”
“學規則看書沒有用,得上場實操。”
等林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拉到了場地中央。
“你想先從哪裡開始學?”方嘉鳴遞給他一顆球。
“什麼情況會被判進攻犯規。”林樹看著他的眼睛。
“為什麼?”方嘉鳴也回看向他。
“上一場友誼賽裡,你一共被判了三次犯規,都是進攻犯規。”林樹語氣平淡,像是從硬盤裡隨機讀取了一段資料。
方嘉鳴沒想到他在這裡反將自己一軍。他也不氣惱,笑了笑,指了指罰球線內的某個位置。
“你站過去。我演示給你看。”
林樹依言站好:“就這樣站著?”
“嗯。方嘉鳴持球朝他的方向走去,“現在我帶球,你是防守球員。”
兩個人的距離逐漸縮短,方嘉鳴的速度也加快,然後他一手運球,側身用手臂撞上了林樹的肩膀。
他沒有收著力,導致林樹瞬間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林樹驚魂未定,方嘉鳴已經伸出一隻手來拽住了他的手腕。
籃球咚地落地,像一聲巨大的心跳。
“這就是進攻犯規。”方嘉鳴穩住了幾秒才鬆開了手,“如果防守球員已經站定了合理的防守位置,沒有在跑動。我作為進攻方,持球用手腳或者肩膀來侵犯你,就有可能被判為進攻犯規。”
林樹還有一些不解:“但是在籃下,這種肢體碰撞很常見,人的重心不穩也很正常,裁判怎麼執裁?”
“對。所以裁判難免會有主觀判斷。有些動作在這個裁判眼裡是犯規動作,在另外一個裁判眼裡就是合理衝撞。”方嘉鳴彎腰將落地的球重新撿起。
“如果被判進攻犯規,會有什麼判罰?”林樹追問。
“交換球權。”方嘉鳴把手裡的球丟給了林樹,林樹忙伸手接住。
“籃球歸屬於誰,就是誰的進攻輪。”
話音未落,窗外忽然傳來了雷鳴。林樹仰頭看了一眼球館的天窗,烏雲已經壓陣。
與此同時,手機彈跳出新的推送訊息:“十八號颱風已於下午六點十分提前登陸江城,未來24小時內江城將受雨水影響。”
暴雨頃刻間落下,閃電從天際落下。紫金色的利刃將昏沉沉的天劈開。
隨後是砰的一聲,球館頂的白熾燈應聲熄滅。
“停電了?”方嘉鳴才意識到這次的颱風似乎有些不一樣。
“嗯。估計是雷劈的。”林樹說著就想撐傘去外面的配電間檢視。
“你瘋了?外面雨那麼大。”
“那怎麼辦?”林樹回頭看向方嘉鳴。
整個球館只剩下一把折傘,還是保潔留下的,傘骨都折了一根。兩個人的交通工具,一個是腳踏車,一個是機車。都是肉包鐵,這時候出去除了被狂風捲進城內湖,沒有別的下場。
方嘉鳴看了一眼天色:“等雨停吧,這種暴雨應該不會下太久。”
昏暗的傍晚被烏雲染得漆黑。球館裡只有一盞應急燈亮著。
窗外的風聲呼呼作響,方嘉鳴和林樹並排坐在場邊的臺階上,正對著球館南面的玻璃窗。
林樹大概是有段日子沒有剪頭髮了,額前的碎髮比初見時長了一些,有一兩簇已經長到了眉毛以下。
他兩腿並得很緊,微微弓著腰抱著自己的膝蓋。在這樣漆黑的雨夜裡,居然顯得有些可憐。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地坐著,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林樹的手機已經快要沒電,球館的電子鐘也停止了跳動,他碰了下方嘉鳴的胳膊。
“怎麼了?”
“幾點了?”林樹輕聲問。
“九點一刻。”方嘉鳴按亮手機給他看。
手機屏保是一張合照。一個六七歲的男孩牽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女孩。
林樹看了一眼,愣了兩秒,然後問:“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