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一轉,忽然叫道:“成坤,你今日的對手卻不是我。”
成坤老謀深算,冷笑不語,一長一短兩隻手指,此起彼落狂攻。
葉孤鴻招架不住,大喝一聲,陡然轉為太極拳法,臂掄肩撞,似快實慢,手掌撥轉出,引得鶴喙翁的玄冥掌力與成坤一陰指力相撞一處,那二人同時一驚,雙雙放慢了攻勢。
成坤更是驚疑不定,心道這小子小小年紀,哪裡學來這些層出不窮的絕學?
葉孤鴻得了機會,嘭嘭嘭幾道白虹掌力拍出,帶動縷縷塵煙,飆射成坤。
成坤指法銳利,最善以點破面,自然不懼,正要去點破掌力,忽聽葉孤鴻大叫道:“謝謙動手!”
成坤心中猛然一驚,這個名字,實乃他心中最大忌諱,幾乎不假思索地斜躥開一丈,雙指嗖嗖急點四下,先將自己周身護住。
葉孤鴻詐敵成功,掌勢一引,幾道掌力陡然轉彎擊向鶴喙翁。
鶴喙翁萬萬料不到成坤臨陣變故,手忙腳亂去擋,葉孤鴻趁機擰身,往戰團之外躍去。
周圍院牆上的一眾高手見了,都以為有便宜撿,紛紛怪叫躥出,只有朱壽老謀深算、苦頭陀心思陰沉,故意落後一步。
葉孤鴻雙手在懷中一摸,一把霹靂雷火彈四下甩出——
他此番獨闖皇宮,正是將這門暗器作為了壓軸的殺器,一直到此時陷入重圍,方才陡然使出。
這霹靂彈長得黑沉沉念珠也似,若沒吃過虧的誰會防備?一眾高手只道是鐵彈子、飛蝗石之類,渾不放在眼裡,或接或打,便聽爆炸聲轟然響起,火光幾乎連成一片,至少七八人驚聲慘叫,被炸爛了手掌乃至胸膛,只有東方白等幾個使兵刃的僥倖無傷,卻也驚得齊齊止步。
葉孤鴻身形一閃,趁機躍上牆頭,笑眯眯道:“想做烤豬的只管來追!”順手又灑出幾顆雷火彈,眾人這時知道了厲害,連忙閃避,爆炸聲中,葉孤鴻大笑遠去。
成坤這才發覺中計,大叫道:“追上去,別接他的暗器。”縱身一躍,率先追去。
只是這些王府高手之中,卻無桂一飛這般人物,葉孤鴻身法輕靈、內力充沛,一時哪裡追得上他?
便見他一馬當先,自南飲局衝入隔壁的杜康府,望見高高低低酒甕,酒香濃郁無比,驀然停步笑道:“今日請你等看煙花!”
成坤心中一驚,大叫道:“大夥兒快退!”
葉孤鴻早把幾顆霹靂子擲出,但聽嘭的一聲大響,無數烈酒炸成漫天幽藍火雨,順著牆外追來的禁軍,盡數震倒,葉孤鴻哈哈大笑,趁機躥過幾個院落,縱身一躍上了宮牆,壁虎般直游上去,隨即往外一縱,沒入外城茫茫夜色之中。
與此同時。
大都城外,西北三十里處,陽臺山東麓,一座大寺沿山而建。
此寺喚為“金水院”,金元兩代,皆是皇家寺院所在——
後來到了明朝,改名為大覺寺,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此寺造的輝煌無比,尤其近二年來,新晉一位國師楊璉真迦,奉旨於此修持高明佛法,愈發香火旺盛,寺中番僧進出,都是眼高於頂,尋常人等,只用鼻孔觀看。
如今雖然夜深,這金水院內外,卻是點了無數長明燈,照得白日一般,唸經之聲亦是轟響不絕,卻是按照國師要求,番僧們晝夜輪番唸經,不停歇地為元帝祈福。
若是往日夜間,經聲雖然響亮,卻不得有外客至此,今夜卻又不同,只見一名身形高大的尼姑,不知哪裡冒出,自山下款款行了上來。
有那知客的番僧守在門前,正打著呵欠挖鼻孔,見了一愣,揉了揉眼睛發現不曾看錯,連忙走出門來,喝道:“呔!哪裡來的尼姑?好不知道理!白日裡來要些飯菜也罷了,這般晚了,哪還有吃食給你。”
那尼姑冷冷笑道:“伱這寺裡吃食,送於我吃也嫌你髒。貧尼今日不是來化緣的,只是聽說你這寺院裡的番僧們,欺男霸女,為禍一方,把好好的佛門淨地都化為了汙穢之地,因此專程前來盪滌盪滌。”
那番僧聽了大怒道:“啊呀,原來是討死的……”
說著把尼姑上下一打量,忽然見她身形雖然高大,也不算如何年輕,卻是長得美麗異常,不由動了壞心,眨了眨眼,擠出嬉笑道:“噫?你這尼姑倒還有些姿色,好好好,長夜漫漫……”
話音未落,那尼姑手起一掌,也不見這一掌如何快法,她抬手、出掌,知客僧都看得清清楚楚,正要躲閃,那手掌不知如何,已然落在額頭,但聽嘭的一聲輕響,兩道濁血,從兩個耳朵裡直噴出來,知客僧白眼一翻,頓時死了。
另一個年紀小些的番僧,不由魂飛魄散,扭身就往大殿逃去,口中怪叫道:“不好了,有敵人打上門來,敵人把都波師兄打死啦……”
便聽大殿中唸經之聲驟消,隨即一片轟亂的起身、腳步聲,許多大小番僧湧出大殿一看,正見尼姑緩緩拾階向上,背後大門門檻上,橫著知客僧的屍體。
番僧們齊齊大怒,幾個特別精壯的自持武力,怪叫著排眾而出,直接尼姑撞來。
尼姑不慌不忙,一掌一掌慢慢拍出,一掌一個,將幾個殺來的番僧盡數打殺。
這一下,可謂之卷堂大亂!
那些番僧驚的驚,叫的叫,跑的跑,罵的罵,便似一大窩沒頭蒼蠅一般。
尼姑卻是不慌不忙進得殿中,眼中一掃周圍,替丹田氣,冷聲喝道:“貧尼法號,上滅下劫,乃是當代峨眉掌門,今日不請而來,特地要誅殺党項屍魔!爾等若是同那魔僧無關的,束手就擒,貧尼也不多造殺孽。”
有個老喇嘛便叫道:“好讓師太知曉,我們、我們這些人都只是唸經的文弱僧侶,國師的幾個弟子,方才已被師太打殺了。至於國師,正在後殿開無遮法會,卻和我當無關。”
滅劫點頭點頭,顧自往前便行。
及走過那老喇嘛身邊時,老喇嘛一雙三角眼中寒光一閃,忽然一步搶出,惡狠狠揮掌打來。
滅劫彷彿預知他要動手,腳步突然一凝,老喇嘛那一掌便落在空處。
滅劫側過臉冷笑道:“你呼吸悠長,分明修為不凡,算什麼文弱僧侶?”
側身一掌打出,那老喇嘛欲閃,猛然覺得這一掌竟是避無可避,只得橫臂遮擋,便聽喀嚓一聲,臂膀骨頭打得粉碎,連人飛出一二丈遠,疼得滿地打滾,怪叫道:“一起上,一起上。”
殿中番僧齊齊暴起,有的從懷裡摸出短杵,有的從袖裡取出銅棒,有的掀開蒲團,就地取了戒刀,吶喊著四面殺來。
滅劫笑道:“今日孤鴻去皇城,貧尼闖魔寺,倒不知我師徒誰要殺的人更多。”
笑聲間兩聲劍鳴,白虹、清風左右出鞘,滅劫把雙劍齊齊展動,頓時青光滿室,掀起血浪如潮——
這一口白虹劍,卻是野天罡遺在冰火島上的,被葉孤鴻拾得,發現是一口極為鋒利的寶劍,質地猶在滅劫清風劍之上,故此送於滅劫佩戴。
滅劫雙劍展開,不停步往寺院深處殺去,所過之處,滿地橫屍,須臾間連闖數重大殿,到的座通體銅鑄的殿宇外,只見大門緊閉,上前一腳,踢得兩扇銅門洞開,只覺一股難以言說的腥臭氣直逼出來,連忙屏息,往內看去,這一看不打緊,一口無名業火,自湧泉穴直燒到天靈蓋,滅劫雙眼陡然暴睜,大喝道:“無恥屍魔,竟敢這般造孽!”
原來那銅殿內,廣有數十丈方圓,三四十名番僧,都不著寸縷,各自抱著婦人尋歡作樂,而那些婦人一個個身形僵硬,渾身敷著鉛粉胭脂,赫然都是一具具的屍體。
居中一座白骨堆砌成的高大蓮花寶座,屍魔楊璉正迦披著一襲紅袍,身前身後,都是死不瞑目的豔屍,緩緩睜開雙眼,把滅劫上下一看,冷笑道:“原來是你這惡尼!哼,你敢擅闖本座的佛國,今日要把你也煉成屍妃,讓武林中人知曉,和本座作對的下場。”
滅劫想起此前經過揚州,屍魔座下番僧正是要奪人妻女遺骸,一時怒不可遏,咬牙道:“貧尼今日若不除你,枉學這身武藝。”
話音未落,忽然外面有番僧飛奔報道:“國師,不好了,有人闖入皇宮,陛下宣國師前去護駕。”
屍魔一愣,隨即皺眉道:“賊尼!本座今日還有要事,你若肯老實退去,本座放你一馬如何?”
滅劫回身疾走幾步,手起一劍,將報信番僧刺死,回身喝道:“明人不說暗話,闖皇宮者,正是吾徒孤鴻!我師徒前番赴北,韃子皇帝和你多加阻攔,如今事完歸返,專程要來尋你們的晦氣!”
屍魔聽說,面露異容,訝然道:“尋本座晦氣?本座乃是大元國師!你還尋陛下的晦氣?狂尼,你真個不知道死字如何寫!罷罷罷,既然如此,本座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蓋世神功!”
說罷伸手自白骨蓮花寶座中一摸,赫然抽出一口邪氣森然的白骨劍,隨即將身一縱,五六丈距離幾乎一掠而過,迎頭一劍劈向滅劫。
滅劫見他身法凌厲驚人,心中一驚:這魔頭幾年之前身形僵硬,哪有這等驚世駭俗輕功?莫非他的魔功,已然修煉大成了麼?
不敢怠慢,雙劍一架,一身精純無比的峨眉九陽功應念而動,使出全身力氣架出,只聽砰的一聲,三劍交擊,滅劫雙臂如鐵,紋絲不動,將屍魔連劍帶人攔在空中。
屍魔也知滅劫武藝極高,他這一劍要先聲奪人,也是全力以赴,不料竟然被滅劫硬生生架住,心中也是一驚:這尼姑的武功進境,怎地竟似比本座還快?
抱歉了我的哥哥噠,卡文容小弟調整下。
第273章 正邪之辨,巔峰一戰
數年前慈姥山一戰,這屍魔大顯神威,滅劫、周老頭兒、葉孤鴻,加上武當五俠,八大高手圍攻,也不曾將他性命留下,
但武藝這事兒,高出一線,便是高出沒邊,屍魔能以一敵八,卻不是說他比這些人高出八倍。
若要細論,除了單純的武學修為高低,武藝風格、功法特性、臨場環境乃至心態,林林總總,有太多因素影響戰局表現。
便好比鶴喙翁,掌法古拙沉雄,掌力寒毒難當,對於葉孤鴻而言,要比醜頭陀難對付得多。
可是醜頭陀一身武藝包羅永珍,若真正對上鶴喙翁,大夥兒生死相搏,誰生誰死還在兩可之間。
而屍魔之所以厲害,一身銅皮鐵骨,少說佔了七八成緣由。
加上功力高深,招數兇橫,按葉孤鴻的話說,便是攻高血厚,尤其如今彌補了身法上的弱點,可謂毫無短板。
但滅劫師太如今隱隱問鼎武林第二人之位,又豈是易於之輩?
峨嵋一派,傳承來頭本就極大,滅劫師太亦是天資縱橫之輩,早把本門功夫練得爐火純青,武當年餘居住,更得張三丰許多啟迪,於那百尺竿頭,再次猛進一步,所創六陽靈樞訣,說一句強爺勝祖也不為過。
尤其此前冰火島一戰,她中了龍王獅王聯手設計,身負極重傷勢,藏身雪境,養了年餘方才大愈,卻也因此因禍得福,不破不立,將一身筋骨勁力,重新洗伐,修得骨如龍,肌如玉,已有抵返先天之象,不然如何敢單槍匹馬,殺上屍魔老巢?
因此二人交手只一合,立刻察覺出對方今非昔比,雖是各自暗驚,卻都無甚懼意,反而同時生出豪情,不約而同想道:這般對手,殺來才算有趣!
便聽屍魔怪嘯一聲,右手壓住白骨劍,左手徑直探出,抓向滅劫劍刃,滅劫理也不理,雙劍微微一沉,纖腰勾如殘月,左腿自背後倒踢上來,腳掌繃得筆直,反踏屍魔頭頂。
這一下若踏實了,屍魔是否會顱腦碎裂無人知曉,但是當著一眾徒子徒孫,屍魔堂堂大元國師,豈肯讓一個女子腳踏頭頂?只聽怪叫一聲,一個筋斗倒翻開去。
滅劫招數不變,就勢一個前空翻,緊追不捨,雙劍若流星趕月,頃刻間刺出十餘劍。
屍魔揮劍抵擋,守得風雨不透,腳下不斷飛退,直退出十餘步,呼的倒縱而起,落在白骨寶座上,也不知他踏動了甚麼機關,那白骨座上幾具豔屍齊齊彈出,撲向滅劫。
滅劫眉頭一皺,大覺噁心,連忙止步,幾個後躍遠遠退開。
雙方一個高踞白骨寶座,一個傲立殿中,便似方才交手只是一場幻境。
屍魔上下打量滅劫,啞著嗓子道:“了不起!本座藝成以來,只道天下再無敵手,不料你這一介女流,竟也能和本座平分秋色。”
滅劫冷然道:“你一身邪功,練得人不人鬼不鬼,若真個天下無敵,豈不是我輩之恥?”
屍魔搖頭道:“你這尼姑,武藝練到這般境界,如何竟堪不透?你道本座練得是邪功,然而正邪之分,卻由誰定?須知萬物起於混沌,無白無黑,無善無惡,世間道理,唯力而已,我力勝於當世,我便是正!”
滅劫不屑道:“你把好好一副軀殼練得屍體一般,自己都以屍魔自命,魔字何意?難道要貧尼同你解釋麼?”
屍魔哂笑道:“本座生於南宋嘉熙三年,今年高壽一百一十歲,凡人至此,早成枯骨,本座能吃能睡,夜御七屍,便不叫屍魔,叫屍仙又如何?況且你以為屍便是邪道麼?天下生靈,早晚成屍,你捫心自問,此天地萬生必經之路途,究竟是正是邪?”
滅劫辯他不過,皺眉片刻,忽然道:“武當張真人,如今一百零二歲,年齡與伱彷彿,卻是鶴髮童顏,恍若神仙,你若是正道,他又算甚麼?所謂高下相形,難易相成,事物之性,皆以比較而生,張真人同你,恰似陰陽之兩面,我瞧張真人腳下,乃是煌煌正道,那你自然走了邪路無疑。”
屍魔也不強辯,皺眉片刻,忽然道:“張三丰的武功,當真比本座高麼?”
滅劫大笑一聲,搖頭道:“你若二十招內能夠勝貧尼,再問這句話,或許不至於讓人嘲笑。”
“二十招?二十招……”
屍魔仰頭,喃喃唸了幾遍,露出無限神往之色,忽然盯向滅劫,露出森然笑意:“好!本座便試上一試。”
說罷一聲戾嘯,呼的捲起身形,彷彿一朵血雲般撲出,滅劫清嘯一聲,左手滅劍,右手劫劍,頃刻間佈下重重劍影。
但聽叮噹之聲密如暴雨,屍魔幾乎腳不沾地般飄來蕩去,劍爪齊出,繞著滅劫廝殺。
他劍法刁鑽陰狠,爪法神出鬼沒,兼又凌厲沉猛,真似黃泉裡打出無數陰雷,招招都是厲害至極的殺手。
滅劫雙目圓瞪,腳踏四象步,雙劍繞體紛飛,守定門戶之餘,更不時暴起反擊。
雙方出手都是快絕,幾乎眨眼之間,已然鬥了十招。
屍魔見奈何不得滅劫,怪吼一聲,奮力一揮,內力到處,那口白骨劍瞬間裂成數百塊,恍若無數冰雹,劈頭蓋臉射向滅劫。
這一下變招,相距本來極近,那些碎骨又密又兇,滅劫一驚,曉得難以遮擋,單腳猛踏地面,身形沖天而起。
屍魔毫不猶豫,緊隨著滅劫躍起,雙爪如索命之鉤,攻出漫天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