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謙忽然道:“紫袍妹子,你我不是也一般偷襲了滅劫?無毒不丈夫,人家能偷襲我們,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你說這般話,卻不免被人瞧小了去。”
他一邊說,一邊摸索著爬到野天罡身邊,伸手摸到他的殘肢,臉上露出悲涼之色,嘆道:“二哥,是做兄弟的連累你了。”
野天罡呼呼急喘,一時疼得齜牙咧嘴,說不出話來。
滅劫道:“謝謙,你這狗賊倒是不失磊落。不過你若無屠龍刀在手,他們未必敢萬里迢迢來幫你,因此也不算伱連累,鳥為食亡,咎由自取罷了。”
謝謙苦笑搖頭:“話不是這般說。”
隨即笑容變得詭異,冷冷道:“不過峨眉玉俠方才說,謝某瞎眼獅王,他對付起來勝之不武,這話卻令我耿耿不樂。謝某一生量淺,人家令我不樂,我必要他後悔!”
說罷手起一拳,砰的打在野天罡頭頂,野天罡頓時被他打暈。
滅劫、葉孤鴻齊齊一愣,便見謝謙單手捉著野天罡,呼的擲向龍王:“妹子!帶二哥走!”
他這一擲,真是快絕,野天罡偌大身材,瞬間已至龍王身邊,滅劫、葉孤鴻都同時想到:這廝內力好強!
只是他這一擲快則快矣,偏偏不準,離龍王所在偏了有兩丈多遠,下方正是一條小溪,一直通向海里。
龍王心中悲涼,心道我三哥畢竟是沒了招子……當下奮力一撲,凌空抱住野天罡,正要翻身而回,忽聽一聲宏亮至難以形容的巨吼響起,直彪彪撞進耳膜。
龍王心神劇顫,瞬間明白了謝謙打算,怪叫一聲,內力一沉,就勢抱著野天罡撲入溪水中。
她隔著溪水望回,卻見謝謙盤坐在地,仰頭狂嘯,滿頭金色長髮無風自動,實在是威風到了極處。
暗想道:是了!我三哥失了招子,諸般功夫,威力都不免大減,只有他這門獅子吼的絕技,威力高低,卻只同內功有關。他內功本也高深,在這冰火島居住十餘年,心無旁騖,吃得又都是肥美魚獸,功力更加一日千里,那峨眉小子看他不起,他便要拿出自己最拿得出手的內功,讓對方吃個苦頭!三哥,三哥,你縱橫一生,終究不弱於人……
龍王兩行淚水,化入溪流,卻是她也曉得,以峨眉師徒的本事,謝謙僅憑這門獅子吼神功,雖能製造些麻煩,終究不可能克敵制勝,而謝謙此舉,只怕更多還是為自己和野二哥爭取生機。
龍王心腸本也堅硬,想通之後,不再逗留,單手抱著昏迷的野天罡,如一條美女蟒般,順著溪流一遊老遠,徑直逃向藏匿船隻之處。
葉孤鴻也萬萬沒想到謝謙竟有這一手本事。
他先前仗著一枚玄鐵指環,一手太極拳法,拼命周旋於兩大神器間,生生將兩口神器盡數折毀,其中不惟算計大膽,所彰顯出的功夫,也實在高明無比。
及至後來獨鬥龍、獅,打斷獅王雙腿,更是吃準了三王之中,獅王最弱,沒料到偏偏這最弱的獅王,瞎眼斷腿之餘,竟還有這般豪橫手段,強行給龍王鷹王開闢生機。
獅王那毀天滅地的巨吼聲一起,葉孤鴻只覺耳膜重重捱了一錘,心中不由大驚,顧不得甚麼鷹王、龍王,回身就撲向師父,卻是曉得師父重傷之軀,萬難抵禦這般可怖音攻。
還好他反應飛快,連滾帶爬坐到在滅劫面前,雙手一舉,捂住了滅劫雙耳,滅劫也連忙伸手,捂住了徒弟雙耳。
師徒二人伸手替彼此捂住耳朵,葉孤鴻一身內力運轉開來,死死護住二人心脈、耳脈,閉目張口,運功和嘯聲相抗,也不知多了多久,滅劫鬆開捂耳朵的手,轉在他臉上一捏,葉孤鴻猛然睜眼,這才察覺嘯聲已停,扭頭看去,只見謝謙閉目垂頭,無聲無息。
葉孤鴻跳起身,只覺耳中嗡嗡,兀自都是噪音,低罵一聲,搖了搖腦袋,走去謝謙面前,輕輕一腳踢出,謝謙隨之便倒,卻是已然氣絕身死。
這時滅劫忽叫道:“孤鴻,你看!”
葉孤鴻回身望去,只見一道船帆高高揚起,帆上繪著一隻大鷹,快速向南飄蕩,不多時便即消失,知道是紫袍天龍和野天罡坐船而逃,不由搖頭道:“好個金髮狂獅,我師徒二人,算是八寶盡出,壓箱底的手段使得乾乾淨淨,竟仍是被他爭取到了一線生機。”
滅劫冷笑道:“他們這次三王聚首,先把我重傷,又奪我寶劍,佔了巨大先手,也不過落個一死一殘,銳氣盡折。”
聽滅劫一說,葉孤鴻想起方才一戰,心中亦不由後怕。
那三王手段著實驚人,雙方各出手段,你方唱罷我登場,武藝、算計,都施展到了極處,就是這般,還是被龍王、鷹王成功逃脫,回想起來,實在是驚險至極。
滅劫隨即又笑道:“不過我們這一趟來,本來就是為了殺謝謙,謝謙既死了,別人跑就跑吧,哼哼,神鷹教總舵須跑不了。”
這話一出,葉孤鴻曉得滅劫是記上了這筆仇,將來必然要報復回來。
滅劫一邊說一邊掙扎起身,葉孤鴻連忙前去攙扶著她,慢慢走到謝謙身前。
滅劫低頭看了良久,嘆道:“雖然一波三折,總算是替我哥哥報了血仇。孤鴻,此人雖是惡賊,畢竟也是你徒兒的義父,你看在去病那孩兒面上,好生將他安葬吧。”
葉孤鴻心知滅劫這時故意拿張去病說事,其實卻是謝謙的本領、為人,著實贏得了她的欽佩,不忍他暴屍荒野。
遂點一點頭,摸出一個骨頭鈴鐺搖晃起來。
不多時,兩頭犴搖頭擺尾跑來,葉孤鴻取鐵槍掘了一坑,使幾張獸皮包裹了謝謙屍身,將其掩埋,又劈了一塊木樁,豎在墳前權做墓碑。
葬了謝謙,又取一大塊海豹皮,將斷折的屠龍刀、倚天劍,盡數包裹後緊緊縛了,放在雪橇中。
同師父笑道:“師父,這裡不是久留之地,天知道神鷹教會不會有什麼後手,我們不如往回,找個熟悉的流鬼部落安頓,待你養好了傷,再南歸如何?”
滅劫點頭道:“磨刀不誤砍柴工,我的傷勢的確要養好了方能回返,我們這趟回去,也改一改路程,徑直殺去大都,給你狗皇帝一個教訓,然後……”
她把手中兩道玄鐵片敲得叮叮響道:“便去這藏寶的桃花島上走一遭。”
第268章 皇宮大內,密愛輕憐
至正七年(1347)九月,峨眉派滅劫師徒穿過長白山北去,自此之後,中原武林再無二人訊息。
至正八年(1348)四月,神鷹教教主野天罡自海外歸來,宣佈解散神鷹教,重新併入明教,野天罡接任明教教主,立紫袍天龍黛伊及其夫韓千夜為左右光明使者,彭和尚、冷謙為正副軍師。
又提拔庚金營黃正,原天地風雷四門的蕭離、血鳳凰,原神鷹教天市堂堂主李天元,為新任護教法王,號為“砸山棒王”、“別離刀王”、“血焰劍王”、“大力爪王”。
又調原神鷹教外五堂堂主,充任五營缺失職位,其中庚金營正營主胡疾風(原副營主),副營主高嘯虎(原猛虎堂堂主);
壬水營營主不變,依舊是張洋、劉波二人;
丙火營營主陳山河(原毒蛇堂堂主);
青年在皇宮裡慢悠悠轉著,不多時,轉到了坤德殿,這是皇后所居之處,青年抬頭看了看殿門匾額,確認無誤,大剌剌便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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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靠窗戶一副座頭,一個高大的青年人站起身,臉上眉眼帶笑,頗是和藹好心的模樣,摸出一把銅錢灑在桌上。揹著手,不緊不慢走了出去。
伯顏皇后放下書,眼睛眨了眨,上下看了看年輕人,輕聲道:“本宮的宮娥、使女,是被你打暈了,還是被你殺了?”
這先生講了一回,告一段落,喝一口水,又講起當年忽必烈打仗的故事,稀里嘩啦又說了一斷,天便漸漸黑了。
“列位都是大都的老人兒了,想必都知道咱當今天子的寶誕,乃是延祐七年。嘿嘿,天子於至順四年繼承大寶,算來那一年,才不過十三歲,正正經經是一位少年天子!要說聖天子,畢竟餘眾不同!他雖是少年,卻有非凡的胸襟、眼界,八年忍辱負重,先是剷除了燕帖木兒一系,又搬倒了權臣伯顏,把旁落的大權重新在握,這才開始整頓河山,諸位,這是我大元之福啊!”
戊土營營主石磊(原副營主)、歸壽山(原玄武堂堂主);
只見她面前,一個穿著普通、身材高大的青年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室中,端坐在一把椅子上,正似笑非笑看著她,
“見過皇后。”
這個年輕人,自然便是葉孤鴻。
美男子翻個白眼,搖頭嘆道:“朝堂一眾臣工若見了你這模樣,怕是要活活嚇死。”
那年輕人見伯顏皇后察覺,抱了抱拳,很是有禮模樣。
野清清卻不曾擔任任何職務,而是跟著丈夫去了武當,拜見了張真人,表示以後安心相夫教子,不再過問江湖是非,張真人大喜,對她道:“好孩子,你安心生活你的,誰若拿你以前舊事來做刁難,自有老道替你接下。”
葉孤鴻皺眉道:“你這狗皇帝,現在還裝什麼有情有義。”
思忖片刻,獨自緩緩走回房中,慢慢坐回原處,拿起書繼續看了起來,彷彿一切都沒發生一般。
伯顏皇后淡淡道:“他自然伺候在皇帝身邊。”
他於皇宮中又轉了一圈,找到了皇帝的寢宮,施展輕功,從屋頂上摸了過去,只聽見兩個年輕人大笑聲音,探頭一看,卻是一個身穿黃龍睡衣的,和另一個身穿官袍的在下雙陸棋。
年輕人聞聲點點頭,站起身,徑直走出了坤德宮。
先生望望天色,抱拳道:“諸位尊客,宵禁難違,不敢久留各位,若覺得小老兒閒話有趣,還請明日再來。”
茶客們各自起身,還了茶錢,三三兩兩離去。
皇帝心情顯然極佳,一邊下了一子,一邊忽然伸手摸著那人官袍,笑道:“又穿新衣服?不是和你說了,新衣固好,卻沒有舊的味道,這便是衣不如新,人不如舊。”
葉孤鴻皺眉道:“少廢話,本來小爺也不怕通名報姓,但小爺名字好聽的很,卻不想被你們兩人念在口裡,平白髒了我的名字。快點解了軟蝟甲,不然只好打死你,我再忍著噁心自己來脫。”
這般行不多久,到得皇城腳下,青年抬頭看了看,輕輕一縱,人便越過了高牆,來到了皇宮裡。
伯顏皇后露出訝然神態:“軟蝟甲?你姓郭?”
年輕人笑道:“我祖師爺姓郭,我姓葉。”
一時間,教中英才濟濟,又有彭和尚歷年結交的許多江湖好漢為奧援,頗有興旺之態。
時光荏苒,至正九年(1349 )。
心中卻是猛轉過一個念頭:他娘隔壁,不對啊!這狗皇帝這麼喜歡留味道,咱家軟蝟甲多半也被他留了味,這甲老子還怎麼穿?
兩個年輕人一驚,同時跳起,哈瑪爾一把將皇帝護在身後,沉著臉喝道:“你是誰!豈敢擅闖皇宮!”
年輕人好奇道:“此人是誰?這般寶甲,如何賜了給他?”
那美男子一邊看棋盤,一邊順口道:“沒有味道能難得倒你麼?你留一點味道不就行了?”
先生說的口沫飛濺,底下聽眾神色卻大都淡淡的,沒有什麼引以為榮的意思。
位於城北的一間茶館之中,散散落落,坐著十餘名茶客,一位說書先生眉飛色舞,正誇說當今天子的豐功偉績——
皇帝聞言,瞳孔一紅,咬牙道:“你該死!”
身穿黃龍睡衣的自然便是皇帝,葉孤鴻悄悄看去,只見其小眼睛、蒜頭鼻,有些齙牙,貌不驚人,而那官袍的,卻是英俊的多,高鼻劍眉,目光炯炯,堪稱一位美男子。
伯顏皇后微微鬆了一口氣,又道:“本宮自問也不曾得罪什麼人,你來本宮這裡,是要找甚麼東西麼?”
皇帝愈發大笑,嬉笑道:“嚇死那夥王八蛋!不然整天盯著我,如何放手快活?”
伯顏皇后驚奇道:“不料當年的郭大俠,竟然還有傳人在世。這件甲的確該當還伱,只是不巧的很,如今這甲,已經不在我這裡了。”
甲木營營主文竹(原副營主)、鄭洪波(原海龍堂堂主);
伯顏皇后眼神中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厭憎,淡淡道:“此甲被皇上取了去,賜給了殿中侍御史哈馬爾。”
四月,大都。
當今皇后伯顏忽都,乃是一位著名的賢后,天色雖晚,兀自裝扮的一絲不苟,端坐在椅子上,捧著一卷書閱看。
葉孤鴻擔心看見不該看的,連忙躍入房中,喝道:“呔!你們兩個要快活,等我走了隨你們快活,你便是哈瑪爾麼?脫下軟蝟甲來!”
伯顏皇后道:“哈瑪爾是皇上乳母之子,一向在宮中擔任宿衛,深受皇帝眷愛,賜一副甲有什麼稀奇?”
“小老兒記得,天子親政,乃是自至正元年開始。嘿!真個是英明天縱、銳意革新!數載之間,肅正朝綱,安貧濟困,改善吏治,使得天下亂象大大改善,依小老兒說,實在堪稱聖明二字……”
皇帝顫聲道:“你、你敢傷哈瑪爾,朕誅你九族。”
其中丙火營缺了一員副營主,由彭和尚推舉一名叫韓山童的教中好手充任。
年輕人搖頭道:“無冤無仇,殺人做什麼?只是點了昏睡穴,睡個個把時辰,也就醒了。”
年輕人點頭道:“皇后蘭心蕙質,說得不錯。是這樣,在下家裡有一家祖傳的寶貝,叫做軟蝟甲,聽說落在了皇后手中。這寶貝皇后用不上,還請取出來還給在下。”
伯顏皇后靜靜安坐,過了一炷香功夫,才陡然跳起身,飛快幾步走到庭院中,望見幾個侍女,在廊下呼呼大睡,正要大喊,忽然又捂住了口。
年輕人皺眉道:“那麼此甲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