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轉高鐵,大車轉小車,等到地方的時候,劇組已經收工了。許導很給面子,踩著拖鞋親手給鍾青遞了個筆記本,可把他高興壞了,一整個語無倫次:我看過您拍的這,我看過您拍的那,我們全家都很喜歡xxx……
許鈞大概也沒料到我新接的藝人是這種舔狗風格,只呵呵不講話,然後鍾青就更滔滔不絕了。
我站在旁邊尬到摳腳。
不過在許鈞打了個哈欠之後,鍾青立刻識趣地閉上了嘴。
去房間的路上,鍾青喜笑顏開,個子都像是拔高了三公分,看我的眼神欻欻放光。
我沒好氣道:“別傻樂了,趕緊抖音補補課。我跟人家吹你很會種地的。”
鍾青雖說是農村孩子,但出來也有十幾年了,說不定連鋤頭怎麼拿都忘光了。
鍾青樂呵呵道:“眠哥放心,我們家還有地呢!這兩年,只要有時間,我都回家幫忙的。”
得了吧!
放心是不可能的,我告誡鍾青,“許鈞毛病可多了,捱罵你千萬忍住別哭。”
早年拍獻禮單元片的時候有幸和這位導演合作過,他把明馥一罵得狗血淋頭的場面我至今記憶猶新。
鍾青依舊笑呵呵,“眠哥,我得拍三個月呢,你真就一直跟著我啊?”
李宏才英年早逝,所以鍾青的合同敲定三個月。日後即便有浮動,也不會太大。有了這段時間做緩衝,後續再開工就能從容些。
那將會是鍾青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男主,必須得一炮而紅才可以。
凌晨三點,場務來敲門。我住在鍾青隔壁,開門的時候發現鍾青也已經穿戴整齊了。
“嘿嘿不著急!我以為還得一會兒呢,來得早了點。”來敲門的工作人員不好意思道。
外面黑燈瞎火,只有工作人員在忙活。
我打了個哈欠,“下馬威。”
其實真沒必要,鍾青這是被明馥一給連累了。不過他還年輕,吃點苦不算什麼。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人基本到齊了,許鈞這才姍姍來遲。簡單一講,就開工了。
這次再看鐘青演戲,我終於能分出幾分心神給他的對手戲演員。
最終我不得不承認,鍾青是有腦子的演員,而我確實低估了他的演技。過往成品裡呈現的畫面,不過是萬分之一。他確實可以去演正劇。
按照時間順序回顧鍾青的作品,不難發現他其實一直在進步。這人糊到無人問津的時候在b站就有近十個播放量過五十萬的角色混剪,以他現在的咖位來講,這相當不可思議。
然而沒紅就是沒紅,差一口氣都不行。
所謂滄海遺珠都是糊咖用來挽尊的藉口。
鍾青目前的存貨,一個是都市群像裡的痴情男友,八分之一的鑲邊角色,沒什麼好期待的;另一部就是剛剛殺青的《家》。
《家》我看了片花,運作好了有爆的可能。只是鍾青雖然演的是男主,高光戲份卻不如他的“父母”那樣有看頭,人物不夠豐滿,我看雷雨好像也沒對劇本做什麼改動。認真說起來,現在拍的《落花生》才是鍾青從業以來的最強陣容。只恨是個男四。
慢慢來吧。
這角色人設不錯,用來當墊腳石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41
許鈞用人,狠到了骨子裡。動輒兩三點起床,四五點收工,一場戲反反覆,能拍三天。
鍾青戲份不多,人卻得一直留在組裡,因為他時不時地要充當背景板。擱一般拎不清的早就滿腹牢騷,鍾青卻把這工作當成獎勵,瘋狂偷師。
他熬得住,我可不行。
於是雖然我人跟著來了片場,每天見面的時候卻屈指可數。
“你別老在屋子裡悶著,對身體不好。”一天早上,鍾青不知道從哪裡拿了身衣服,催著我換上,硬是要拉我體驗生活。
“眠哥,你脫鞋試試,真的舒服,不騙你。我小時候最愛刨花生了。”
鍾青赤著腳走在我前面,時不時彎腰把乾硬的草梗丟到遠處。
我穿著鞋都感覺腳底下石頭硌得慌,“悠著點,你也不是十年前了。”
“你跟著我走呀!”
我一看鐘青兩腳白得發光,一看就是養尊處優很多年的樣子,“你要是意外受傷,在許鈞的組裡可體驗不到人文關懷。”
然後鍾青就把腳底板抬起來。
我不明所以,“怎麼了?”
“看,我有繭子的!”
“……在哪,看不見。”
“眠哥,你是不是近視?”
我確實近視,但鍾青所謂的繭子也當真不值一提。
一旁翻地的真農民樂呵呵地把腳底板一亮,鍾青的臉立馬紅到了耳朵根。
“哈哈哈哈哈!”
真到了演戲的時候,鍾青的表現還是挺長臉的。
許鈞嘴裡這也不行那也不好,幾乎每拍一條都要停下來講一下,一旁的製片人看得臉都綠了。本來就要趕進度,還摳得這麼細,燒得誰的錢啊!
然而,誰都知道,這已經是許鈞非常滿意的表現了。
他要是真的不滿意,通常會一言不發,只陰沉著臉,等演員自己悟,再然後就是國粹大爆發了。
人真是奇怪。
從前許鈞罵明馥一的時候,我覺得他導演也做得一般——演員不會演,你好歹教一教啊?還不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人,自己心裡有氣一股腦發作在演員身上?排斥資本塞人,有骨氣你不拿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