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想了下自己和任驍感情轉下的關鍵點,問:“‘文·譯’這個軟體是不是你有意引導任驍設計的,因為你知道我絕對不會贊同文學翻譯器的理念?”
到這份上了,隱瞞無用。紀則臨喉頭一滾,承認道:“是。”
聞月心臟一縮,鈍痛感讓她感到呼吸困難。
她其實早就清楚,百獸之王的愛是在獠牙之下的。
“紀則臨,看到我和任驍因為觀念不和產生矛盾,你應該很得意,任曉背叛我的時候,你很高興,對嗎?”聞月輕聲問。她說的話是射向紀則臨的箭,又何嘗不是射向她自己的。
聞月沒有歇斯底里,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卻讓紀則臨感到心驚。他寧願她發火,也不想看她哀默大於心死的模樣。
紀則臨沉默了幾秒,聲音沙啞道:“你早晚會發現任驍並不瞭解你,即使沒我插手,他也抵不住誘惑。”
“那也是我和任驍的事,我和他的感情能不能維續不是由你說了算的,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聞月的語氣這才有了起伏,她緊緊攥著雙手,忍住鼻尖的酸意問:“你是不是覺得玩弄人心,像神一樣高高在上地算計別人,操控著我的情感,很有成就感?”
紀則臨聞言,眉頭緊皺,看著聞月沉下聲說道:“聞月,我沒那麼無聊,利用感情來獲取成就感。我之所以那麼做,只是因為我想要你。”
“我不是你的獵物!”聞月抿緊唇角,眼底泛起粼粼微光,外面的雨水像是落進了她的眼睛裡。她輕咬了下唇,用痛意讓自己保持冷靜,“我現在都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一切,是不是全是你精心設計,刻意偽裝的假象,你只是想捕獲我。”
誅心之言,莫過於此。
聞月是個精於表達的翻譯家,她能用語言讓人心花怒放,也能用語言讓人五內俱焚。
紀則臨的眼底漫起了一片猩紅,他欺近聞月,拉起她的一隻手放在心口,直視著她的眼睛,落地有聲道:“我不是演員,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在你面前扮演一個完美愛人。我的手段或許不夠光明,但你總不至於懷疑我的心是髒的。”
聞月感受到手心底下,紀則臨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就在昨晚,她還聽著它的怦跳聲入睡。
此時此刻,她很混亂,不知道這段感情裡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但她明白,一段關係到了要分辨幾分真,幾分假的地步,就是病態的。
聞月抽出自己的手,壓下萬般情緒,沉默良久後,失望道:“紀則臨,你果然是個‘濫情者’,你沒有把我當成一個平等的人來看待。”
紀則臨心口一沉,下一秒就聽聞月倦怠地說道:“我想我們還是不合適,所以……分開吧。”
紀則臨臉色一變,沉著眼,往前迫使聞月抬起頭來看著自己:“聞月,我不同意。”
聞月抬首:“到現在,你還想逼我嗎?”
聞月雙眼泛紅,蓄著淚水,紀則臨的心像是刀割,一陣劇痛。
他明明答應過聞月的母親,會好好愛護她的珍寶,當初他信誓旦旦,現在卻沒能做到。
紀則臨瞭解聞月,她感性,卻不失理智。一旦觸及到了她的底線,她便會毫不猶豫地離去。即使他做的事不過是推波助瀾,但卻是有意為之,她這樣的性格是不會接受別人抱有目的地干涉她的人生的。
在聞月的世界裡,尊嚴比愛重要。
明明才休息了一晚起來,聞月卻覺得累極了,她的心口像是破了個窟窿,冷風一直在往裡灌,寒意從胸口蔓延到四肢。
她沒有心力再和紀則臨拉扯,低頭繞開他就要走,紀則臨下意識抓住她的手,卻在和她對視上的那刻怔住。
“我想回學校。”聞月別開臉,輕輕一哽。
紀則臨向來不擇手段,只要能得到想要的,他從來不會後悔。良心於他而言是累贅,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將它摘除了。但此時,在看到聞月落淚的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
她是高懸於天上的月亮,不是任人隨意攀折的花枝,他迷戀她身上皎潔的光芒,就不能肆意地將她摘下,讓她因此黯淡。
紀則臨可以強行留下聞月,但那又有什麼意義?
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半晌,他喉頭一滾,低聲說:“外面下雨了,我讓王叔送你。”
聞月抽回手,轉身離開,只留給紀則臨一個決絕的背影。
外面的霧氣更濃了。
第50章 chapter 51
聞月回到學校後, 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
幸好陳楓還住在學校,她找出了退燒藥,喂聞月吃下,照顧了她一晚上。
聞月悶出了汗, 半夜退了燒, 隔天醒來, 整個人還很虛弱。
“小月,你還好嗎?”陳楓倒了一杯溫水, 爬上聞月的床, 遞給她潤潤嗓。
聞月抿了幾口水, 看向陳楓:“昨天晚上麻煩你了, 小楓。”
“我們是朋友,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陳楓伸手探了探聞月的額頭,不燙手了。她鬆一口氣,說:“昨天晚上你嚇死我了,燒到39, 我差點兒叫救護車。”
聞月虛弱地笑笑:“還好沒叫,我就是著涼了。”
陳楓接過聞月的杯子, 覷了她一眼, 糾結片刻,開口說道:“小月, 昨晚你發燒, 嘴裡一直喊著一個人的名字, 好像是, 是……小紀總。”
聞月晃了下神, 昨天晚上,她的確夢到了紀則臨。她的表情一下子沉寂了下來, 眼神裡透著淡淡的傷感。
陳楓大著膽子,問:“你和小紀總是不是……在交往?”
聞月抿緊唇,幾秒後,對陳楓坦白道:“我們之前是在交往,現在……已經分手了。”
陳楓驚掉下巴,聞月簡單一句話資訊量太大了,她把一個故事壓縮成了幾個字,陳楓聽完已經忍不住開始腦補了。她的心情可謂是大起大落,剛得知自己磕的cp成了,不到一秒鐘,就be了。
“我就說他這麼個大忙人,怎麼總來學校接送你,原來他真的在追你……之前在演講上,他說的那個不要學分也能畢業的心上人,是你吧?”陳楓問。
聞月不語,算是默認了。
陳楓想起來,那個時候聞月和任驍還沒分手,紀則臨就當眾隱秘地表白了。她在心裡暗自感慨,看來故事遠比她想的要刺激。
“對不起小楓,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聞月沉默片刻,和陳楓道了個歉。
“沒事兒,我知道你的顧慮,小紀總什麼人啊,真要被人知道你們在交往,不說外邊的人,就是學校裡的同學都會把你扒個徹底。”陳楓善解人意,她看著聞月,遲疑了下,問:“只是……你們怎麼分手了?”
“是不是紀則臨惹你傷心了?”陳楓直呼紀則臨的大名,語氣不善,大有一種要為聞月出氣的感覺。
聞月垂眼,半晌,搖了搖頭,神情落寞道:“我和他不合適。”
具體怎麼個不合適法,聞月沒說。
陳楓看得出來,聞月對紀則臨的感情很深,上回她和任驍分手都沒這回來得神傷,她還是第一回看見聞月失了魂的樣子,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消沉了下去。
因此,儘管陳楓抓心撓肝地好奇聞月和紀則臨的事,也不會在這時候去刨根問底,撕扯聞月的傷口。
學校沒什麼事,也不需要去上課,聞月吃了感冒藥後,就還是在床上躺著。她的身體很疲憊,卻一點兒睡意都沒有。感冒藥沒有麻痺思想的作用,她的腦子還很清醒,清醒地想著紀則臨。
同樣是分手,這次除了傷心外,她還覺得痛,好像身體裡的一部分被活生生地剝離了,那種精神上的痛感無藥可醫,她只能生生地忍受著。
放在枕邊的手機這時候響起鈴聲,聞月反應遲鈍,幾秒後才拿起手機看了眼,是王瑾珍的來電。她遲疑片刻,坐起身,接通了電話。
“老師。”
王瑾珍溫聲問:“小月,今天怎麼沒來莊園啊?”
聞月這才記起今天週六,馬上解釋說:“老師,不好意思,我忘了和您說,我感冒了,這周就不去莊園了。”
“你生病了?”王瑾珍聽出了聞月的鼻音,語氣關切起來,詢問道:“去醫院看過沒有?嚴重嗎?”
聞月喉嚨癢,沒忍住咳了兩聲,說道:“不是很嚴重,我吃藥了。”
“光吃藥有時候不頂用,要不要我讓李醫生去學校看看你?”
“不用了,校醫院有醫生。”
王瑾珍看聞月堅持,也不勉強,叮囑道:“換季最容易生病,你千萬別自己硬扛,難受了一定要去看醫生。”
“好的,老師。”
王瑾珍還想說什麼,聽聞月聲音有氣無力的,想來人不舒服,便不說些有的沒的,再要她不好受。
結束通話電話,王瑾珍看向坐在一旁,皺著眉一臉沉鬱的人,嘆了口氣,說:“小月生病了,我聽她聲音都是啞的,感覺病得不輕。”
紀則臨眉間更緊,拿出手機想打電話,手指卻始終懸在鍵盤上,那個撥號鍵就是按不下去。
聞月現在,大概是不想理會他的。
今天紀則臨一來,王瑾珍就察覺到他不對勁了。他沒把聞月帶來就算了,還讓她給聞月打個電話,詢問她現在怎麼樣了。這任誰一看,都能看出他們倆是吵架了,而且過錯方還是自己的外孫。
如果只是簡單的矛盾,王瑾珍相信紀則臨是能自己把人給哄好的,他現在求上了她這個老太太,她也就知道他是真的沒招兒了。
王瑾珍稍一想,就大致猜到兩個小輩是什麼情況了。
她太息一聲,說:“我早和你說過,小月的性子是剛烈的,她很包容,但也有極強的原則性。只要不觸犯她的底線,她都不會和人計較,是極好相與的,但是一旦犯禁,她又會十分果斷決絕。”
“你喜歡她,肯定也是覺得這樣的她有魅力,所以現在你不能怨她絕情。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小月並沒有錯。”
“我知道。”紀則臨垂首,罕見地露出了頹唐的神色,“是我賭輸了。”
“你啊,一開始就不應該拿感情來賭。愛情和商業不一樣,人不是死物,你能靠手段取得商業上的成功,不代表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得到愛情。”王瑾珍看著紀則臨,以外祖母的姿態諄諄說道:“則臨,你要明白,佔有並不是擁有,你可以靠手段佔有一個人一時,卻不能擁有她一世。”
紀則臨心口微震,好半晌失神。
他從小生長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裡,知道如果不夠心狠,就爬不到食物鏈的頂端,要落到被分食的下場,所以他學會了掠奪。
他習慣了這樣行事,遇上聞月之後,就不假思索地將叢林法則用在了她身上,卻忘了她是在廣闊的原野上成長的。她感受過更多的陽光雨露,生活裡沒有那麼多的勾心算計,是自由且獨立的。
他們本不屬於一個世界,是他強行將她圈進了自己的領地裡。他以為佔有就是擁有,現在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
聞月在寢室裡休息了一天,午飯都是陳楓幫她帶的。
這場感冒來勢洶洶,不知道是不是聞月抵抗力變差了,藥吃下去不起作用,到了晚上,她又燒了起來。
陳楓一摸聞月額頭,當即決定帶她去校醫院掛診。
校醫院晚上有人值班,陳楓攙著聞月進了醫院,去急診室找醫生看了看,很快就開了單子,去病房掛水。
醫生建議聞月掛完水在醫院住一晚,之後如果再有什麼情況,也能及時找醫生來檢查。陳楓擔心聞月會反覆發燒,替她拿了主意。
遲點兒,張佳鈺回校,她收到陳楓的訊息趕來醫院看望聞月。陳楓讓張佳鈺照看著聞月,自己回了趟宿舍,收拾了些生活用品,打算晚上在醫院陪床。
聞月燒得迷迷糊糊,意識都是渾濁的,半夢半醒間,她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身影,十分熟悉。她想自己大概又是在做夢,夢中,紀則臨伸出了手,極盡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
聞月生了病意志薄弱,再不能靠理智來思考,本能地向他的掌心靠過去,姿態依戀。
她想,只是做夢而已,沒有人會知道,那麼就允許她偷偷地軟弱一回。
吃了藥,掛了水,聞月的燒總算是退了。她睡了一覺,醒來時還渾渾噩噩,看到坐在床邊的人,一時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還在做夢。
“醒了,還覺得哪裡不舒服嗎?”紀則臨見聞月睜開眼,立刻伸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
聞月感受到額上真實的觸感,才恍然眼前的人真的是紀則臨。
“你怎麼會……”聞月開口,發覺自己的聲音啞得厲害。
紀則臨扶起聞月,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