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一段路便到了校門口。
中午一般不會有外宿生出去,校門鎖得死死的,外邊的人也進不來。
他問了問門口站崗的保安往年畢業生能不能進,保安說不行,必須要有證明他們才能放行。謝橋遺憾了好一會兒,今天好不容易來這一趟但什麼都沒帶,看來是進不去學校了。
“進不去也沒關係,”簡岐低聲說,“你現在的目標只是吃火鍋。”
此時已過下午一點,偌大的火鍋店還是人很多,聲音雜亂又吵。
兩人對著鴛鴦鍋下菜分食,沒怎麼聊天,埋頭苦吃。
簡岐的視線時不時就落在謝橋用筷子往火鍋裡下吃的手,那手偶爾也幫他夾了點清湯鍋裡的菜。
店裡的電視投屏著一檔直播戀綜,老闆的女兒悠閒地趴在躺椅上看。
一直到兩個又高又帥的男人吃完來結賬,老闆女兒愣了一下——
好帥,但是好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臥槽。”她看了眼電視裡投屏的戀綜回放,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活的我cp嗎?!”
但等意識到的時候,她的cp已經走遠了。
冷風的狂灌中,謝橋打了幾個寒戰,“不行太冷了,我就不該出來,躲酒店裡多爽。”
簡岐說:“嗯,還可以享受。”
“你別開車!我不想聽!”
“我沒開車。這不是在走路麼?”
“……”謝橋無語,決定換個話題,“對了,今晚阿姨手術,幫我帶句話和禮物給她吧,就祝她身體健康。”
緊接著他又說,“我覺得今天晚上的時間應該留給你,你一定有話想跟阿姨說吧?”
……
於是夜晚,簡岐驅車到了醫院。
徐寧剛剛在醫院忙完一臺手術,簡單地迎接了一下他,“你媽媽在病房等你呢。”
“謝謝徐老師。”簡岐禮貌輕聲道,“這段時間麻煩您了。”
“哎喲,你這話說得可太見外了。”徐寧笑了聲,“實不相瞞,我和老林都把小謝當親兒子看了,有什麼的。”
簡岐只見過一次“老林”,但那次給了他很深的印象。
印象裡,那是一個相當悶騷的中年男人,聽完他講自己是謝橋的前男友,老林沉默了很久很久,沒給準信,把他轟了出去。
那次簡岐也很久違地有了見家長的緊張感受,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請求對方是否能接受,還好最後沒落空。
“對了,徐老師。”簡岐道,“我和橋橋決定明年結婚。”
徐寧:“嚯,這麼快?”
“還好,也不是很快。在他畢業前結婚。”
“可以啊,到時候請帖發一份,我看看時間,有空一定去。”徐寧笑說,“行了,去看看你媽媽吧。我去準備一下手術。”
簡岐輕聲應好,到了病房。
季情這時候的狀態和前幾日又大不相同。
簡岐摸不準,也不想在手術前夕讓母親不虞,只是坐在一邊,乾脆地等待著季情會說些什麼。
但腦子裡卻是白日裡親手、肉眼丈量的尺寸。
季情落了幾滴滾燙的淚,聲音有些沙啞,“媽這幾天想了很久。”
簡岐這才回過神,“嗯,您說。”
太客氣了。
季情被客氣得更加想哭,這麼多年的“客氣”,她卻唯獨在這一次聽出了徹徹底底的疏離。
季情說:“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忽略了你的感受,不顧你的想法,沒有給你空間,雖然你成年以後就應當自由了,但我還是堅持要你回來相親,騙過你好幾回。”
頓了頓,季情輕輕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媽對不起你好多年。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當初和小謝處朋友那時候,我覺得你好像是活的,有生活氣的……小岐,可以原諒媽媽麼?”
長久的沉默。
簡岐的確沒有想到,母親會在這樣的時刻請求他的原諒。
“對不起。”他低聲說,“您好好休息吧,我會等到您手術結束的時候。”
季情早有準備,但還是熱淚滾落,聲音更加沙啞,連音節也只是虛弱的,“好。”
沒有人想走到這樣的地步。
簡岐不願意在任何時候跟母親計較過去的事情,儘管他已經記了很多年。
季情或許不記得那支被摔壞的昂貴鋼筆,不記得他整整兩個月的神經衰弱,不記得她仗著家裡仍有權勢甚至想要硬生生將他與喜歡的人分離,也更不記得她在家裡哭過很多回,藉著過世父親的理由要他體諒她、服從她。
不過一切已經過去了,成年以後簡岐幾乎沒有再被過去的事情影響過。
坐了不久。
病房的門被敲響,徐寧的聲音透過門扉傳了進來,“要手術了,準備一下。”
簡岐便起身準備去開門。
但當腳步堪堪邁出一步,他轉頭對季情道:“對了,媽,我和橋橋計劃明年結婚。”
“好,好。”季情沙啞的聲音中混進了濃重的鼻音,“提前祝你們新婚快樂。”
“謝謝媽。”他說。
“嗯。”
“橋橋說,他希望您早日康復。他送了您一些禮物,我放在床頭了。”
季情也還是:“嗯。”
進手術室前,季情嘴角輕輕地向上揚起。
這些話、這些詞,她以後可能再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