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曉阿孃的苦難有一半是來自於自己,是她的存在連累了阿孃,她阿孃那般好的性子,就連跟人爭一杯酒都不會,要護住她實在太難了。
在柏衣情緒低落下的那一刻,樓中喧鬧聲響起,一襲紅衣的美人勾著紅緞由空中落下,如一隻好看的蝴蝶落在了正中央的舞臺上。
柏衣和雲西同時被吸引了注意,雖然看不到,可在柏衣的腦海中,卻勾勒出了同等的畫面。
那是她常常藏在屋中看到的畫面,阿孃穿著一身鮮豔的紅衣,勾著紅綢翩翩下落,那舞是極為好看的,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跳舞的秦姑娘與遠處的雲西對上了視線,她美得動人心魄,在這紅樓凡塵之中,活出了自己的色彩,驕傲又明豔。
可透過她的眼睛,雲西卻想到了另外一個跳著相同舞步的姑娘,在困住柏衣的夢魘之中,穿著明豔紅衣的女子勾著紅綢於高空落下,她整個人輕飄飄的,若非這塵世還有牽絆,她大抵會變成一隻紅色的蝴蝶,就這樣美而悽慘結束她的一生。
人的一生太難了,即便是在同樣的位置,每個人卻都有不同的性格和經歷,在同樣的結局路上,註定走出不一樣的路。
“秦姑娘的舞定然是極美的。”柏衣小聲讚歎著,引得雲西側了目。
雲西也道:“很美,如綻放的紅花,狂風也不會輕易將她吹散。”
話落,雲西的目光順著窗看向對面,恰好與那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對上。
長願將酒杯放在唇邊的動作頓了一下,有一瞬的慌亂,努力想要揚起一抹笑,可另外一邊的人卻錯開了視線。
第99章 嫁衣
手中酒杯不知何時放下, 坐於窗邊的女子好似失了一分色彩。
長願等了許久,可那過分溫柔的女子卻不曾將視線如以往那般落在她的身上,就算知曉自己一路都在跟著, 對方卻從未做出任何動作。
酒杯中的清酒漸漸失了波紋, 如一面鏡子, 倒映著長願眸中再也無法維持的淡漠,訴說著她眼中無盡的悲傷。
雲西對她的態度就如這無波平穩的水面,不是致命的傷害,沒有刺穿心臟的話語,一切都太過平靜。
可長願卻不願這般, 她躁動的神力使眼中的酒水劇烈波動起來, 幾乎要濺出杯中。
她寧願雲西來質問自己, 不管怎樣生氣都好, 哪怕是要以同樣的方式用利劍刺穿她的心臟, 甚至是剜出她的心。
她願意承受雲西的憤怒,可是這些都沒有,那麼平淡的,雲西不再將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輕而易舉的移開了視線。
這般意料之中的疼,勝過她要忍受的一切。
雲西很早便察覺到長願在跟著她,不同於之前那般光明正大,甚至總在夜間翻入她房裡那種, 她總躲在距離兩人遠一些的位置, 可那身紅衣如此扎眼,想不注意到都難。
這般也好, 她不知曉長願這次跟著自己又是為了什麼,即便知曉長願心中藏著一些事, 卻不想再去猜想。
雲西是愛長願的,在萬年如一日將視線落在眾生萬物之上那時,她卻將更多的目光落在了這個新生的神身上,看著她的成長,她的懵懂,而後在對方終於伸出手時抓住了她。
雲散一術遠沒有想象中那般簡單,若非萬不得已,她絕不會施展如此一術,自來萬物皆有定律,貪慾亦是眾生繞不開的所念,作為掌管世間的神,她只需靜靜看著這一切便好,災禍總會過去,只是這般過程是不易的。
其實,早在決定動用此一神術之時,她便想過最壞的結果,成神的路並非想象那般容易,這世間所有的變故太多,也許只差一步,她便無法成神,哪怕終於重歸神位,可那雲散之前失去的記憶又該如何找回,記憶和神力,這些都是雲西存在不可缺少的,卻也是最難找回的。
倘若無法憶起所有,便無法凌駕於天道之上,便還需無數的時間恢復。
雲西不願丟棄這段記憶,倘若沒有和長願那段過去,那樣的她是不夠完整的,在她的過去,長願佔據了絕對重要的位置。
天生為神的雲西也好,那個在南雪山長大的雲西也好,她的過去繞不開長願的存在。
只是,她抬手輕輕落在心口的位置,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她們註定會走散,停在如今這個節點,應當是正好的。
秦姑娘一舞畢,在人聲鼎沸之中消失於樓梯轉角,她沒有回頭,更不曾為任何喚她之人駐足。
而云西和柏衣這一行卻還未到此結束。
於雲西來說,長願的隱匿之術是拙劣的,她不去關注對方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亦沒有同柏衣提過這件事。
她們趕著夜色走在不知何時安靜下的街道上,天邊的雲隱隱遮了些月光,為那清亮耀眼的存在添了層輕紗,路邊偶爾亮著的燈籠在地上留下兩人的影子,有些朦朧。
今夜的風輕中帶著別樣的沉,吹到兩人身邊。
並非所有的鋪子都在深夜打烊,路過一家布莊,這家小店在深夜還點著蠟燭,主人家似乎過於專注製衣而忘了關門。
“小衣,去選一身新的衣物如何?”
雲西主動停在這布莊門前,燈籠的光將她落在地上的影子拉長,在這般夜色中,她的聲音似乎更輕柔了些,帶著夜晚獨有的色彩。
“這般晚了,不會打擾到店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