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杯？”

我側目靜靜地看著他，不清楚他是什麼用意，一時既不出聲，也不去接酒杯。

他便順手將酒杯放在桌子上，一個人喝了幾口悶酒，然後才緩緩地看著前方，不知是不是在和我說話。

“對不起，若若……那天，我在飯堂說了很多傷害你的話……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衝動說話就不經過大腦了，事後我也反省了很久。”

我沉默不語，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衛誠轉頭望了我一眼，過了幾秒，接著說：“我是真心來道歉的，若若，我現在……還是喜歡你，但我已經不奢求你能和我複合了。其實我心裡明白，在你看到我和小疏一起吃飯那一天，我們之間就走到盡頭了，只是我自己一廂情願、不肯接受事實才會把事情鬧得更惡劣……嗯，現在我清醒過來了，也希望你以後能過得幸福。”

他輕輕一嘆，“葉南深的確是個好男人，你說得對，我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你要是能跟他在一起，我也放心了。”

我靜靜地聽著，仍是不搭話。

其實我心裡明白，想和葉男神順利在一起的話，就不能和衛誠的關係鬧得太僵，他們畢竟是鐵了三年的好兄弟，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說散就散。

而且，就算葉男神願意和我在一起，如果得不到衛誠的祝福，想必他心裡也無法過得舒坦。

這些道理我懂，可是一想到衛誠那天在飯堂說的那些難聽的話，我心裡的疙瘩還是磨平不了，此時做不到心平氣和地與他握手言好。

也許還要一段時間讓我慢慢消化吧。

面對衛誠的主動示好，我沒有作出迴應，他自討了個沒趣，又坐了一會兒，把一杯酒喝完後就默默地起身走了。

手機在包裡震動，我拿出來看，收到了一條新資訊，是葉男神發的。

“到了嗎？”

我回：“……已經坐下來很久了。”

葉男神：“你在哪裡？”

我抬起頭，朝葉男神的方向揮了揮手，他捕捉到我的目光，又低下頭給我發簡訊，“坐到這邊來玩吧。”

我往他那桌看了一眼，幾乎全是男生，除了肖陽廉康之外，有幾個是象棋社的，其他的我就不認識了，要是過去的話肯定免不了要一聲聲打招呼，我不大習慣人太多的場合，更何況那些人我都不熟悉，就打了退堂鼓，“不了，我在這邊坐著就行，你能過來一下嗎，我有東西給你。”

“什麼東西？”

“present。”

“來玩就行了，不要帶禮物。”

“那我已經買了嘛。”

“能退掉就退掉，我不收。”

“……”我啞口無言，我花了兩千塊大洋買的禮物，就這樣還沒被拆包看一眼就被拒絕了？

“為什麼不收啊？”

“沒有為什麼啊，我一直不收別人送的東西。”

我周圍瞧了瞧，幾乎每個人身邊都放著一個禮品袋，是被葉男神“打”回來的禮物嗎？

我不放棄，“你先看一眼再決定嘛！”

“不是看不看的問題，就算看過了也不會收。”

“……”我無奈了。

算了，等聚會結束後，人都走光了，我再單獨勸勸他吧。

不管怎麼說，這鞋是我和艾玫仔細討論研究過才決定買的，我難得大方一次，他卻不肯收我這個人情，太不給面子了嘛。

由於現場人太多，兩隻麥克風完全不夠用，就只能輪流轉，輪著唱，不想唱的人就繼續往下傳。

傳到我手裡時，螢幕上正好點的是《喜歡你》這首歌，鄧紫棋版本的。

我粵語說得有些磕巴，不過還好這首歌私下練習過很多次了，發音還算標準，便就著伴奏閉上雙眼自詡深情地唱了起來。

也許是我唱得太投入了些，白夕瑗原唱伴奏傻傻分不清楚，走到點歌臺上想把我的原唱給按掉，結果發現我原本就沒開原唱，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又重新按了一下伴奏。

整個晚上我就只唱了這一首，剩餘時間都用在喝酒吃肉和觀察葉男神上了。

他不知是不是因為上回喝太醉吃了虧，這一次不管別人再怎麼灌怎麼勸，都不肯多喝，只是淺嘗幾口意思意思一下。我看著也放了心，不然他待會兒又要去洗手間吐一地了。

聚會到晚上九點半就結束了，大家都有些意猶未盡，葉男神卻不允許玩到太晚，畢竟有很多女孩子在，太晚了回家不安全，因此早早就催著大家散場了。

我想留下來跟葉男神說些話，就讓艾玫先走，不用等我了。

大家陸陸續續地離開，最後偌大的包間裡就只剩我、葉男神、還有喝得酩酊大醉的白夕瑗。

她今天晚上喝了不少酒，雙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請原諒我用了這麼不文雅的比喻，但想必對著自己討厭的人，你也無法寫出“她的臉紅得似秋天裡的楓葉一般”這種美化的形容吧。

白夕瑗不只是真醉還是假醉，死纏著葉男神的手臂不肯放，讓他送她回家。

我覺得此人多半是裝的，明明有手有腳，能站穩能走路，自己不會回去麼。

我走到葉男神身邊，試探地問：“你要送她回家嗎？”

葉男神思忖了一會兒，才決定道：“嗯，她醉成這樣，總不能放任不管。”

我想了想，說：“那我陪你一起。”

他轉過頭來，看我一眼，“你不回家？”

“不急。”我抿了抿唇，“而且我想跟你多呆一會兒。”

葉男神微微點頭，沒有拒絕。

於是，葉男神扶著白夕瑗，我抱著鞋盒，組隊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送白夕瑗回家。

上車的時候，她一個趔趄，身子往前撲，直直地栽倒在葉男神懷裡，潔白乾淨的襯衫上頓時就印下一個曖昧的紅唇印，我看著怒火中燒，真想衝上去將她拉開。葉男神卻沒說什麼，不慍不火地將她塞進後座，然後默默抽/出一張紙巾把唇印擦掉了。

我極其嫌棄地瞪了白夕瑗一眼，勉強將怒氣壓了下來。

跟司機報地址時，白夕瑗還能準確地說出自己住在哪個區哪條路哪個單元，我覺得她純粹就是裝的，想當時葉男神喝醉了，可是連一加一等於幾都算不出。

算了，不管她是真醉假醉，反正有我在一旁看著，她就算有賊心，也不能再明目張膽地佔葉男神的便宜。

二十分鐘後，我們將白夕瑗送到她家樓下，替她按好電梯，她三番兩次邀請葉男神上她家坐坐，都被葉男神婉言拒絕了。

她只好孤身一人走進了電梯裡，門關上時還衝葉男神拋了個勾人的媚眼，我在一旁暗暗作嘔。

送走了白夕瑗，葉男神轉身拍了拍我的頭，“好了，該送你了。”

我們仍舊是坐的計程車，一路無言，到了我家小區後，葉男神又陪我走進去，一直送到我住的那棟樓樓下才停下。

我與他面對面站著，懷裡抱著大鞋盒，還是想試試送給他。

“男神，這皮鞋你就收下吧，雖然你現在不穿西裝，但以後總是要用到的嘛。”

葉男神微微搖頭，說：“太貴重了，不能收。”

我撅起嘴，“哪裡貴重了啊，只是一雙鞋啊，又不是豪車，而且你之前送過我那麼多東西了，為什麼我就不能送你一次呢。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則，但是能不能就為我破例一次嘛，我真的很想收下我的心意，”

“心意我領了，這鞋你拿回去。”葉男神態度非常堅定，公事公辦。

不收。

不收。

就是不收。

我胸口驟然燒起一團火，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就將鞋盒往路邊的垃圾桶旁一丟，兩隻皮鞋從裡面滾了出來，東倒西歪。

我心裡好像住著一個惡魔，它飛到我耳邊，煽風點火，肆意叫囂。

為什麼葉男神就是不肯收我的禮物？

我努力了這麼久，難道在他眼中還是跟其他人平等、一樣的分量嗎？

別人的禮物不收，我的禮物也照樣不收。

是不是他現在不肯收我的鞋，以後也永遠不會收我的心？

他的心到底是什麼東西做的，是石頭不成，我到底要用什麼法術才能融化它？

葉男神有些愕然地看著我，像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做。我音量不自覺地拔高，說：“既然你不肯收這鞋，我也穿不了，我爸的碼數不對，我更不可能轉手送給其他男生，乾脆就扔了吧，反正留著它也沒用了，廢物罷了。”

葉男神嘴唇微動，張口欲言，我伸手擋在他身前，說：“等等，先讓我說完。”

我抬頭望了一眼月明星疏的夜空，深深地吸了口。

喜歡一個人但又得不到的感覺真的太難受了，我每天的心情就像坐雲霄飛車一樣，被他所牽動，忽上忽下，此起彼伏，時喜時憂，患得患失。

這種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

我並不是個內心堅強的女人，生平第一次如此不顧矜持地去倒追一個男生，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熱情，但剃頭挑子一頭熱有什麼用，兩情相悅才能長長久久，我不知道自己在這種甜蜜的煎熬中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不知是不是酒精後勁作祟，我大腦有些發熱，此時心中產生了一種豁出去的情緒，開口說：“葉男神，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感覺？有的時候我覺得你多少是有些喜歡我的，你對我那麼溫柔那麼關心，可有的時候我又懷疑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你對所有人都那麼寬容理解，我真的猜不透你的心。”

“認識你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溫柔也可以是一種殘忍，你讓所有人都沉醉於你的溫柔裡，漸漸地迷失了自我，離不開你了，想要更親密地接近你時，你又結了一張網，將別人隔絕在外，若即若離，看得見，卻摸不著，你知不知道那真的是一種很大的殘忍和折磨。”

我頓了頓，繼續說：“我想知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只是一天，一瞬間，有沒有過？”

對面葉男神眸光微動，雙唇緊抿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燈光下他沉默冷峻的五官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我伸手無力地推了推他，語氣弱了下來，“你說話啊，沒關係的，就說出你真實的想法，你要是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強求。”

葉男神眉宇微微擰起，那雙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仍是半晌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我。

我等了很久，等不到一個字音，悲涼的心情漸漸蔓延在心底，不由苦澀地牽了牽嘴角。

“你應該不會喜歡我吧，我總是說白夕瑗心機深沉，自己又何嘗不是呢，之前欺騙了你那麼久，把那麼多人耍得團團轉，你肯定不會再相信我了。唉，其實白夕瑗的人品好不好又與我何關呢，我擔心的只是她會不會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你會不會對她動了心。我只是不喜歡我喜歡的人和我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做我不喜歡的人喜歡做的事。為了達到這個自私的目的，我就在你面前說她的壞話，希望你遠離她，真正不是好人的人是我才對啊……我這種人，怎麼能奢求得到你的喜歡呢。”

自言自語似的說完一大串話，眼眶裡不知何時變得熱熱的，我一點都不想這樣，可就是控制不住敏感的淚腺，我抬起頭使勁眨了眨眼睛，想將溼潤的幾滴淚水逼回去，哭腔也被我努力壓抑在喉嚨裡。

可是我越這麼做越適得其反，它們就像傍晚的漲潮，勢不可擋，我還是阻止不住淚水湧出來，簌簌落下，淋溼了我的面龐。

葉男神仍就一言不發，他肅穆的面龐在黑夜裡顯得格外清冷，黑壓壓的英眉蹙著，似乎在沉思掙扎著什麼，我又伸手推了推他，頹然道：“你倒是說話啊，要拒絕我就直說，不要怕我傷心，最好狠狠地用最傷人的話刺痛我、趕走我，這樣我才能死了這條心，斷了這個想念，長痛不如短痛，趁我還沒有陷得那麼深，你要是真的為我好就不要再猶豫……”

“嗚嗚嗚，喜歡一個人明明是件很甜蜜的事情，為什麼有的時候卻又這麼痛苦，嗚嗚，我不要再喜歡你了……”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股大力陡然間將我拉向他，撞進了一個溫暖的胸膛裡。

我的後腦勺被緊緊扣住，天旋地轉間，葉男神的臉龐一下子近在咫尺，那不過一秒的時間，或許比一秒還要更短些。

我呆若木雞，突然的變故讓我整個人當即卡機了，葉男神墨色的瞳孔在我面前無限放大，彷彿深夜裡一片漆黑無底的大海，一*海浪朝我席捲而來，將微小的我淹沒在他的眼裡。

我魔怔一般不能動彈，感覺到自己的唇碰到了什麼柔柔軟軟的東西，像是爽口的果凍，又像入口即化的棉花糖，卻帶著清清涼涼的觸感，似有一片羽毛拂過心頭，搔得我心尖兒又酥又麻。

葉男神親了我？

他親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