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聽到那個名字的話,就連葉十一也以為自己將要度過一個正常而又普通的高中生活了。
程安?他怎麼在這兒,怎麼會是他?
葉十一愕然,如果真的是他,變化未免有些太大了。
他的名字本來就普通,或許是重名嗎?
“怎麼了?原來一中的學神,算起來也能說得上是你的學長,不過可不要在他面前提這個,他不喜歡聽人講。”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餘清樂解釋道。
一中,學神,算著年齡也差不多,總不會巧合到這種地步吧。
老師剛宣佈下課她便飛一樣地衝了出去,差點撞到正要出門的任課老師。站在教學樓門前的佈告欄處,她一欄欄粗略看過去,直到鎖定了教師風采欄才站住了身子。用手指在玻璃面上滑過一行行字,費了好大勁才找到他的名字。
【程安。
23歲,在校任職一年。
心理指導老師,辦公室位於校醫務室(教學樓313)學生處(教學樓106)
高中就讀於滄海市第一中學,在讀期間連續三年市排名第一,榮獲市級獎項12個,省級獎項6個,國家級獎項3個,其他非學術類獎項13個。畢業於北海大學。】
注意到照片中他耳朵上的一道小傷疤,埋藏在腦海深處的少年面龐,才逐漸與眼前這張臉重合。葉十一愣在原地,瞳孔不斷顫抖,複雜而又莫名的情緒如潮水一般湧進她的心臟,豐沛的情緒幾乎要將心臟漲破。
怪不得在滄海沒了訊息,原來跑到那麼遠的地方上學去了。北海市離著滄海市好幾個小時的高鐵路程,不是下定決心要走嗎,怎麼捨得回來了呢?
照片上臉龐的青澀稚嫩已經消失不見,眉眼間還是那副溫和陽光的模樣,眸子中少了少年氣的得意,多了些成熟穩重。哪怕嘴角沒有勾起,臉上看著還是帶著笑意的樣子,還是那樣的親和近人。
“在找餘老師嗎?”玻璃後的臉突然從身邊湊過來,葉十一猛地縮起身子,眼神有些慌亂。
“抱歉抱歉,嚇到你了。”他遠遠就看見她在佈告欄傻站了很久,手指在玻璃上摸索,似乎在找些什麼。想起新生總是會對自己的老師們感到好奇,想她大概也是想了解關於自己班主任的經歷。
“原來已經快找到了,再往下一欄就是,就在這裡。”程安指著挨著自己的餘清樂示意她。
葉十一沒有去看,而是抬頭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直到他的神情變得緊張尷尬。
過往的回憶湧入腦海,她無意識中伸手撫上他的耳朵,疤痕在耳廓上只剩下了一道微小的凸起。
原來時間也在替他抹平這道傷口——她留下的傷口。
真是變了很多啊,明明近在咫尺,她卻沒認出來他。
你說你啊,程安,你要是選擇再也不回來,或許我就真的放過你了。
“抱歉,”只能說算你倒黴,“不好意思啊老師,這道傷疤實在是太矚目了,嘿嘿,沒忍住。”葉十一恢復一往的常態,嬉笑著看他。
“啊……”程安結巴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摸著自己的耳朵,這道疤這麼多年已經消了很多,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她怎麼會注意到。
她剛剛的眼神一瞬間兇的簡直是想把他剖皮拆骨,開學後他們接觸很少,他沒記得有什麼地方得罪過她。
預備鈴聲恰好響起,葉十一揮揮手蹦蹦跳跳走開,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程安扭過頭去看佈告欄上餘清樂的位置,腦海裡猜測著她看到了什麼才變成這樣。文字介紹正經而又官方,全都是展現他們的優秀經歷,他每次看到眉頭都要深深皺起,尤其是關於他的介紹。榮耀和黯淡總是會一同湧入他的大腦,讓他招架不能。
等等,回想起剛剛葉十一的視線,程安不禁楞在原地。
盯著在餘清樂上方他的資訊欄,滿腦子都是一個讓他驚詫的念頭。
開學以來葉十一久違地給舒寧打了個電話。
“這麼說,還真就這麼巧,就讓你這麼遇到他了?”聽她講完最近在學校發生的事,舒寧手中的啤酒罐咔的一聲被攥起一道凹痕。
在校期間葉十一很少有機會用到手機,沒什麼事情她是不會閒聊的。他早知道她的電話遲早會打過來,但沒想到會有這麼快。
“我也沒想到開學都這麼久了,現在才把他認出來。”葉十一平躺在床上,身體呈一個大字舒展開,盯著天花板,幾個身影像幻燈片一樣在她眼前閃過。
“小寧哥,你……”同伴不識趣地端著酒杯湊上來。
“別吵。”舒寧捂著聽筒低聲喝道。
“阿寧……”
“你可要想好了,這麼多年,人要變的話,都能變好幾次了。他也很可能早就不是原來的性格了,說不定他現在就是一個完全的陌生人。”
“他耳朵上的傷還在。”
想起來她曾說過她捅的那一刀,舒寧揉揉太陽穴,十分頭疼。
“阿寧,你知道的,我不在乎他現在是什麼人,未來是什麼人,只要他曾經是過,對我來說這就是最大的理由。”
舒寧沉默許久,嘆了口氣
“你不高興了嗎?”
“我不確定他現在是否會對你有害。”要說高中時的他,舒寧尚且會相信他不會傷害到她,但現在這一團未知實在是讓他不得不擔心多一點。
不擔心十一會吃虧,她從不會讓自己吃虧。
他只是怕她又回到那個時候的狀態,他不能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那樣的話,要是拉不住她該怎麼辦。
“你會保護我的,在事情變得不可控之前,我會去找你。”學校裡訊號不太好,聽筒那邊葉十一的聲音悶悶的,他聽不出現在她現在是怎樣的情緒。
初中時他們兩人的記憶在他眼前閃回,從站在滿地破碎的玻璃裡到成為他的小尾巴。他們都說他是葉十一的鎖,為了能控制住她學校甚至荒謬地將大她兩屆的他留了一年級。
明明已經把她帶進了普遍意義上正常人的生活,明明就要好起來了,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又碰上了你。
程安,雖然你什麼都沒做,雖然你十分無辜,但是你偏偏為什麼要回來。去上你的頂尖大學,去發達城市向上發展,你已經得到夠多了,到底為什麼非要回到這裡。
葉十一那邊還在乖乖等著他回話。舒寧從兜裡掏出一盒煙,抽出來反放的那根,甩甩打火機點上,深吸在嘴裡含到有些窒息才長長地吐出來。
“做你想做的吧十一。”如果這真的能讓你愉悅的話。
“好。”她柔柔地迴應。
電話忙音嘟嘟響起,看著手中的香菸,舒寧久違的有些迷茫。十一管這叫許願煙,如果真能用來許願該多好。
他猛吸一口,看著帶著火光的灰燼掉落在地上,踩了踩,將菸灰踢散。
“小寧哥怎麼不高興,和女朋友吵架了啊?”同伴遞過來一罐啤酒。
“嗐,沒吵架,也不是女朋友,說是家裡小朋友好像迷路了。”舒寧拉開拉環,啤酒罐發出來嗤的一聲。
“啊?那你還不快去找。”同伴朝他碰杯的手停頓在空中。
“沒事,”他碰了碰同伴的那罐,仰頭灌下去一大半,“會有人去接她的,用不著我。”
“那怎麼行,萬一他沒找到咋辦,咱這兒人多,咱也去找。”同伴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機來。
“沒那麼嚴重,小朋友只是找到什麼好玩的了不想回家,也不是什麼幾歲的孩子,沒人接到她的話她就來找我了,她知道我在哪。”舒寧投籃似的將易拉罐投入一旁的垃圾桶,罐子以漂亮的拋物線穩穩地掉進去,發出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