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璟昭起得早,黎漾則是下了晚自習還要在學校多學一會兒,路上的時間錯開,在學校也和陌生人沒什麼兩樣。
那晚最後,她在池璟昭趕她之前先一步出了房門,回到自己臥室站定,深吸氣兩秒,給池鼎嬴回過去電話,說池璟昭沒事,而且自己已經轉告他,讓他回電話。
再接著手機摁滅放到桌子上,扭開床頭檯燈,爬上床接著刷自己的題。
題刷到一半,想起剛和池璟昭的對話,望著天花板嘆了口氣,之後強迫自己忘記,低頭接著寫題。
幾天時間,兩人不打照面,也完全沒交流,這導致池璟昭連著兩天沒來上學,黎漾才覺出不對。
黎漾瞥了眼身旁的空座位,低頭,狀似不在意地問:“他怎麼沒來?”
周啟水停了給身邊兩人科普高考政策的話,抓頭髮:“池璟昭生病了,我昨天去辦公室,聽到他給倩姐打電話。”
“生病?”黎漾手指颳了下書頁,皺眉抬眼。
“對,發燒吧。”周啟水沒太在意。
黎漾哦了一聲,垂眸。
課本往後翻了兩下,想起來趙姨不在家,她女兒做手術,請假回老家了幾天。
池鼎贏本來說給她和池璟昭請幾天小時工,但高三課業緊張,無論是池璟昭還是她都不在家吃飯,請小時工的事情就擱置了下來。
所以現在應該是池璟昭自己在家。
早上出門時,池璟昭的房間門確實是關著的,現在想來可能是在養病。
不去醫院嗎?
想到這兒,黎漾晃了晃腦袋,拍自己的頭,讓自己迴歸手上的題,閒出毛病了才想要去管那個人。
晚上放學,黎漾拐了趟校醫院,從綜合樓出來,她低頭看了眼手裡的藥袋,覺得自己腦子真的是壞掉了。
可能是她吃過自己一個人在家生病,差點死掉的苦。
所以才對池璟昭屢次抱有惻隱之心。
清潭響應政府號召,從今年開始,各大學校都不補課,高三也有完整的週末,週五晚上下了晚自習就可以回家。
“池璟昭在家嗎?”黎漾問李叔。
李叔打了下方向盤,沒有任何停頓地回答:“在家。”
黎漾點奇怪,李叔在池家幹了很久,但看起來貌似並不關心池璟昭是否生病。
前段時間的相處,李叔一直對池璟昭和她都恭敬和愛護有加,現在看來,那些表面的關心......可能只是為了和“老闆”搞好關係。
黎漾目光轉向窗外,突然有點感嘆,覺得先前電視裡看的司機管家會對僱主有感情都是騙人的。
說到底,大家都是打工人。
晚飯她在學校食堂吃的,兩葷兩素的套菜才要十二塊。
換了鞋提著藥上樓,路過池璟昭的房間,她腳步頓了頓,但僅僅是片刻的停留,她便再次啟步,往自己的房間去了。
她還對一週前的那場深夜爭吵耿耿於懷。
回到房間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頭髮吹乾紮了個鬆垮的丸子頭,卷子從書包裡掏出來,坐在桌前擰開臺燈,專心致志開始刷題。
......
黎漾回來時池璟昭還在睡覺,他燒得渾渾噩噩,沒聽到外面的動靜。
手從被子裡伸出來,去摸床頭的水,雖說房間開著空調,但在生病這個節骨眼,從冰箱拿出不久的礦泉水,對他來說還是有些涼。
但玻璃水杯已經被他打碎了兩個。
撐著床起身不小心踩到碎片,腳跟上的割傷現在還在。
所以除了礦泉水,實在沒有別的好選擇。
池璟昭按著嗓子嗑了一聲,胸腔震動,氣管連著肺都疼。
手裡的水放在床頭,緊緊擰眉,翻身被子拉高,蓋在自己頭頂,遮住從窗簾處擠進來的光。
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線,有種陰鬱而妖異的美。
外面陰雨連綿,雨滴斜蹭過窗,亦或是砸向青石板,發出嘩嘩啦啦的聲音。
池璟昭右肩的舊傷又開始疼,耳朵嗡嗡作響,好久沒有過的耳鳴有復發的跡象。
下午強迫自己睡了會兒,但半夢半醒睡得不熟,夢裡是刺眼的強光和身體灼痛,灼傷般的疼痛,從肩頭往下蔓延至手肘。
現在再閉眼,又回到了下午的夢。
被子掀開,他睜眼看天花板,胸前起伏,重重呼吸了兩口。
床頭的手機震了兩下,池璟昭拿過來,螢幕的光線晃的他眼睛難受,因發燒而起的頭痛再次伴隨著轟炸般的耳鳴襲來。
重複幾次吐息,終於穩住情緒。
訊息劃開,是他的舅舅段林。
精神科的醫生,前兩年接手過他的病。
段林在訊息裡讓他近期再去複查一次,還問他最近情況怎麼樣。
升高一前的那個暑假,他短暫地住過一個月醫院,後面雖然出院,但一直還在吃藥。
一年前,病情好轉,停了藥。
池璟昭啞著嗓子發了條敷衍的語音過去。
頁面切出去,視線下滑,掃到黎漾發過來的訊息。
資訊是一個小時前發的,語氣很官方,只是問他是否生病,需不需要從醫務室帶點藥回去。
池璟昭皺眉,和先前那次一樣,想要抱她的衝動在這個時候湧上來。
他煩躁地撥了下頭髮,手機扔開,沒回。
睡了一覺,再看錶,已經是凌晨一點,池璟昭渴得不行,又實在不想喝涼水,撐著床起身,慢吞吞套了衣服,擰開床頭燈。
燈光擰至最暗,適應了一會兒光線,才從床邊站起來。
下樓燒了水,拎著水壺再上來,意外的碰到黎漾。
女孩兒還是往常的裝扮,頭髮被毛絨絨的髮箍夾著,臉上是一副巨大的黑色鏡框。
很顯然,她也沒有想到能碰到他。
表情驚訝,嘴巴都合不上。
兩人沉默對視片刻。
黎漾藉著走廊的燈光上下掃了眼前的人。
很明顯的病態。
本想直接繞過他走的,但家裡沒有別人,就這麼走掉,她實在良心不安。
對方到底是給自己提供食宿的人的兒子。
捏了捏手裡的杯子,皺眉試探問:“你生病了嗎?需不需要去醫院?”
池璟昭沒說話,只是盯著她說話時一張一合的唇。
因為某些後遺症,他對人的觸碰有兩種完全相反的反應,一種是非常牴觸,另一種是極端的想親近。
後一種只在好幾年前,他剛患病時,對他的父母出現過。
不過這些都沒人知道,一直以來,知道他生病的只有他那個舅舅。
但眼下,不清楚是哪裡出了問題。
這種極度渴望親近的慾望,在黎漾身上出現了。
黎漾見他不說話,嘆了口氣,放棄和他交流。
“你等一下。”
她拿著杯子回屋,半分鐘後再出來,右手拎了個塑膠袋。
買都買了,不給他也是浪費。
她幾步走上來,把東西塞進池璟昭懷裡:“這裡面有感冒藥,退燒藥,還有幾種消炎的。”
給了藥之後,兩步退後,抬頭,語氣一般:“反正你自己看看,能吃就吃,不能就算了。”
話音落,看池璟昭還是沒反應,只是側靠在門框上,望著她。
黎漾略有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略微思索,出於人道主義地好心問了句:“還有什麼事嗎?”
她還記得來之前,池鼎嬴拜託過她的話。
安靜的走廊,兩個人隔了兩米的距離,就這麼互相望著對方。
黎漾數著秒,耐心等待,她想如果池璟昭一分鐘內再不說話,她就回去了。
人道主義關心只能有一分鐘。
讀秒讀到第五十八,男生終於有了反應。
他肩膀從門框上鬆下來,單手勾著塑膠袋的提手,垂下,直起身,停頓片刻後,抬步往她的方向走。
右手抬起,難耐地扯了下領口,嗓音微啞:“能不能抱一下?”
第8章 音樂課
黎漾以為自己聽錯了,扣在杯沿的手緊了緊:“......你說什麼?”
池璟昭站在距離她一步的地方,剛走過來的腳步輕,走廊的聲控燈沒有亮,幽幽月光打在男生側臉,把他襯得陰鬱清冷。
他衛衣兜帽拉高,垂眸看她,聲線低沉,帶著病態的沙啞,重複:“能不能抱一下?”
黎漾一個激靈,手裡的杯子都捏不穩,往後再退,驚恐地看他。
“你你你......”她你了半天都沒你出來個所以然。
“不行!”言辭激烈再次朝後退了兩步。
男生撩眼皮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