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鐵匠鋪,一路朝村裡行去。
還好天氣未黑透,那夕陽照下來時,正打在二人身上,這一路上,倒讓秦葶恍惚覺著似從前兩個人行於阡陌時的樣子。
只不過物是人非。
後面所跟之人不再是阿剩,而是當朝帝王,她亦不是當初的野丫頭,而是他的皇后。
村中原本人丁就不旺,經了那一場,便顯得更加荒蕪了。
一路行來,幾處破敗的院落毫無生跡,倒真是蒼涼。
原本二人的小屋就在村尾的那棵大槐樹下,遙遙相望,秦葶竟不敢往前走了。
最後還是何呈奕過來抱了她的肩,推著她前行,“走吧。”
何呈奕當是最厭惡這裡的,可眼下來看,他似比誰都歡實,巴不得走到小院去。
二人破敗的屋舍久無人居,爛木板門比離開時還要舊上幾分,手上稍稍用力,那門便不經力,生生的散了一扇,在二人眼前倒塌下來,帶起一陣風塵。
何呈奕擋在最前,長袖掃過這陣塵煙,待這股灰降下,才重新踩著門板入了院中。
院角里,還有秦葶當初編的竹筐,記得她後來練了好久的手藝,皆摞在院牆一角,還未來得及賣,便離了家,想來自她走後,也有不少人入了院中,挑挑撿撿的將好的都拿走了,唯剩下一個編的殘缺的留守在原處。
腕子脫離了何呈奕的掌心,她慢步朝那竹筐走去,經過幾年的風吹雨淋,這竹筐也舊的不成樣,好在竹子堅韌,即便經年累月,也不至於一碰就碎。
“本是想著,待賣了那些筐,便能給你做雙新鞋的,原來一早就是用不上的。”秦葶似笑非笑將那筐好生擱下,現在回想,當年真是單純的要命。
退離了幾步,她回頭,目光望向那間破屋,調轉方向,再次提裙朝那破屋行去。
二人前後腳入門,許是這村子裡的人知道秦葶與阿剩家徒四壁,便也沒進來翻動。屋裡唯一的一件炕桌還瘸了腿,需要在下面墊上一塊木板才不至於搖晃,這便是當初二人所有的家當了。
灶間依舊,土炕亦是。
糊的窗紙已經破爛的如同被粘在窗稜上的飛蛾,風一來,胡亂撲騰著翅膀卻飛不離。
好歹秦葶也是過了幾年好日子的人,如今再回這間破屋,實則心裡也是有些受不得的。
若是如今再讓她長屋在這樣的屋子裡,她怕是也住不慣。
此刻,她竟突然有些理解了當年的何呈奕。
從高處落下,心中落差自不會少,滿門滿心想的都是該如何離開,如何重回高處。
“我才知道,你為何要帶我來這兒。”秦葶朝後退了兩步,肩與何呈奕的平齊,“不是舊地重遊,是向過去道別?”
“是。”何呈奕唇角勾起,“那段時光,我憎恨,但因為你,我便不恨了。”
秦葶未說話,面露淡然的一抹笑意,隨而主動拉起了何呈奕的手,“好的壞的,就當都過去了。不想了。”
“好,都過去了。”有此一句,二人皆懂,今時今日,二人的心結徹底開啟,消散、不見。
二人踏著最後一抹霞光離開這間破屋時,默契的誰都沒有回望一眼。
因得他們知道。
此去一行,過去不在,唯有未來。
兩個人攜手的未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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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番外19
◎回宮日常二◎
寬闊的湖面波光送照。
二人自那日離了京又別了村落, 去四下淺玩了幾日便踏上了歸途。
夜色正濃,月夜正好,何呈奕帶著秦葶上了湖心船。
秦葶不是頭一次在船上過夜, 也並不覺得新鮮, 不過過往每次都是揣著心事,不若此時,心上沒有負擔,只純粹的欣賞美景。
初秋的風最是涼爽, 湖心還隱隱可見未散的荷葉, 兩岸的燈照打在水面之上,天水相接,盛景明朗。
近圓的月亮打於湖面上,隨著船行而動便散了。
秦葶捧著臉頰坐在窗前, 身後有一隻手探過來捏她的耳朵。
“在想什麼?”何呈奕自背後輕聲問道。
“你看那月亮真好看。”秦葶指著夜色中的明月說道。
“的確美,”然,何呈奕還有下一句, “可不及你。”
隨而人又貼了過來, 秦葶知道他又要做什麼, 身子往前湊了湊,“我說你,這幾天一直在外面遊玩,你都不累的嗎?”
“不累。”說著, 手便不老實的朝前探去,伸指解秦葶的衣帶。
忽而一陣琵琶聲起,一葉小舟自不遠處緩緩而行至。
那琵琶聲也跟著越來越近。
夾在湖心幾艘船中似一片零落的葉。
“船上可有瓜果?”——不知從哪處船上傳來一聲男音。
正覺著這話問的奇怪, 便聽小舟裡有女聲悠揚應著, “公子, 自是有的。”
聲音甜軟若蜜糖。
“好嘞!你且將船貼靠的近些,待我上去!”男聲又道。
秦葶正奇怪,指了前方回望問道:“這裡還有賣瓜果的,怎的還讓客人親自上船去取?”
何呈奕只淺掃了前方,一下了然,只聽他輕笑一聲,也不答。
他這副神情,秦葶便知是中有關竅,身子又朝他側了側,扯了他衣袍長袖問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他雙眸微彎,笑意仍未散。
“你說啊,你笑什麼?”他這不笑還好,一笑更加勾起了秦葶的好奇心。
可何呈奕覺著這些東西讓她聽到似不大好,索性鐵了心閉口不言。
可越是這樣,秦葶的好奇心便越重,明知在他這裡也問不出什麼,乾脆自座位起身,抬腿便要往外走,“不是有瓜果賣嗎,正好我也去瞧瞧,買些回來。”
一聽此言,何呈奕臉上笑意更濃,還未等她走遠,一把將人扯了回來,秦葶被他拉坐到自己大腿之上,穩穩抱住。
“這瓜果你可吃不得。”眼下何呈奕的笑意幾乎已經籠絡不住。
“為什麼我吃不得?”
“你當真以為那小舟之上是賣瓜果的?”他捏著秦葶的耳朵,將她拉到了身前來。
“不然呢?”秦葶先前那幾年雖然過的顛沛流離的,也見識了這世上不少事,可有一些,仍屬空白。
一時之間,何呈奕當真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她才更為妥當,只能身子前探,掌心覆蓋於身前一雙白兔頭上,指尖兒稍用力一擠,隨而沉聲道:“這樣的瓜果,你一個女子家,如何買?”
見他手上婉轉幾下,又見他沉笑著的雙眸,秦葶一下子明白過來何為瓜果。
此瓜果非彼瓜果。
“啊·······這·······”反應過來之後,她訕訕的笑了兩聲,略有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耳朵。
何呈奕最愛看她這副傻里傻氣又有些吃癟的樣子。
“你還要去買瓜果嗎?”他聲音更沉了一分,貼在她面前問道。
秦葶紅著臉不答,只是捏起拳頭在他肩上砸了兩下。
何呈奕笑意更深,攔腰將人抱起,順勢唇角貼在她耳畔咬了兩句耳,“我也想吃瓜果了。”
隨而抱著她大步朝榻上走去。
後半夜秋風又起時,湖上一片靜瑟,除了纏密的水聲,隱隱只剩秦葶的噫嘆之音。
一聲接著一聲,起伏不平,似痛楚又似討要。十分複雜。
榻上的錦被有一半被混亂之中踢到了腳下,何呈的背脊起伏若同山戀,腿上的圓筋醒目乍眼。
秦葶便覺著背後似有一個巨大的黑洞,一次一次被人衝撞著抵到更深處去永無盡頭。
後半夜時,秋風終於停了,何呈奕也停了。
離身之前,如每次一樣,皆在秦葶汗溼的額頭上印上一吻。
秦葶閉著眼,指尖兒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他的手臂。
不多時,她便困了。
何呈奕在她耳邊說著什麼她也沒聽清楚。
懷裡的人呼吸均勻,乖巧的窩在那裡,何呈奕便知她睡著了。每每如此之後皆是先困得她睜不得眼。
指尖兒理順了她額頭的碎髮,此光此月,他心底覺著萬分滿足。
唇角忍不住又蓋在她小巧的鼻尖兒上,唇珠上,夢中被擾,秦葶似一隻嬌憨的小貓一樣有氣無力的探出手來推著他的臉。
指尖兒被他拉住,他身形又壓低一分,幾乎是氣音,與睡夢中的秦葶商量,“秦葶,咱們再要個女兒吧。”
他迫切的想要一個女兒,他想,若是有了一個女兒,定是與秦葶長的十分相像的,一樣圓圓的小鹿似的眼,一樣白白嫩嫩,似剝了殼的雞蛋。
他一定會加倍疼愛她,就如同疼她的孃親一樣。
半夢半醒之間秦葶似聽見了,只是眉頭稍彎了彎卻沒應聲。
她也是喜歡女兒的,懷著晗兒的時候便想著,若是個女兒便好了,卻沒想著,竟是個臭小子,還與何呈奕長的幾乎一樣。
她煩的翻了個身,面朝裡,再不理他,沉沉睡去。
······
兩個人在宮裡消失了這麼多天,晗兒一見人歸來,樂得直拍手,笑起來似個麵粉糰子。
自小晗兒便是由秦葶與乳孃等人一起帶的,所以他也不怕生,這倒是給秦葶省了許多力。
自宮外歸來,何呈奕似終閒了下來,終有時間來陪陪晗兒。
晚上的時候,晗兒便同他們兩個一起睡在寢殿中,雖他面上長的與何呈奕有九分相似,可性子卻一點兒都不貼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