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裡恢復安靜,問夏打量著和她吊在一個水缸裡的女孩。女孩好像年齡還小,白皙的臉蛋上還有著細小絨毛。可就是這麼個小女孩,有著不同尋常的拳腳功夫,甚至……
問夏不敢想那個男人是死是活,她無法將眼前精緻漂亮的女孩和殺人犯聯絡在一起。
蔡院長帶著人離開了,看那樣子應該是去找曹金雄了,問夏默默祈禱,希望一切順利。
時間慢慢流逝,問夏被浸在水裡的身體因為冷而逐漸僵硬,嘴唇泛白然後轉至烏青,她低著頭顫抖著,想起她爸媽也想起李聿白。
旁邊的女孩輕輕動彈了一下,然後顫著眼睫緩緩睜開眼,問夏聲音微弱地詢問:“你還好嗎?”
女孩打量著自己身處的環境,最後歪著頭看問夏,“你是不是快死掉了?”
非常無理的問題,問夏卻淺淺一笑,“也許是吧。”她回視女孩的目光,“臨死前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女孩仰頭看著問夏被磨出血的手腕,緩緩道:“不說。”
問夏點點頭,“好吧,我叫問夏。”
“我不想知道。”
問夏一噎沒再出聲,她也確實說不出話了,她越來越冷,越來越想睡,下半身幾乎完全失去了知覺。
她知道這時候不能睡,可沉重的眼皮一次又一次壓下來,問夏雙手抓著繩子試圖減輕手腕的受重,而此刻握著繩子的雙手也漸漸失力往下掉,她的腦袋一寸一寸被水吞吃。
這一刻她突然好像回到了十八歲,拿到淮江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她爸媽幾乎要把嘴角笑爛,逢人便忍不住炫耀:“我們家夏夏啊,考上淮江大學了。”
還有李聿白,他們在那個黏膩的夏天把自己當成禮物送給了彼此,他在身後擁著她,用溫柔到能滴水的聲音告訴她:“問夏,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問夏陷入在回憶裡,那片回憶像溫熱的海將她包裹,讓她身體逐漸不再冰冷,忍不住就想要沉溺進去。
在她的世界即將安靜時,一道清冷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別睡,要死也要等幫我出去之後再死。”
問夏在海水裡嘆氣,怎麼會有人這麼無理又沒同情心啊,她都這樣了,能怎麼幫呢?可是問夏仍舊艱難地撐起眼皮,“怎麼幫?”
“會游泳嗎?”
這個水缸又大又高,問夏和女孩被懸在半空,如果不會游泳解開繩子掉下去估計也只有死路一條。
問夏疲累地點點頭。
女孩晃了晃身子靠近問夏,“伸隻手給我。”
問夏抬頭,看著女孩費力的把手腕從一圈圈繩子中多伸出來一點,問夏猜到她想做什麼,慢慢地也伸出手。
兩具身體在水中晃悠個不停,兩根白嫩的中指偶爾輕蹭到,在幾次嘗試不成功後,問夏輕輕開口:“我聯絡了警察,你應該可以撐到他們趕來。”
“神經?我殺了人還等警察救我是吧。少廢話,把手再伸出來點!”女孩咬著牙再一次狠狠甩動自己的身體,五指牢牢握住問夏的指尖,然後借力拽上吊著問夏的繩子。
大概是覺得這樣的情況下她們沒有能力把自己救下來,所以繩子上的結並不難,女孩咬著下唇用力勾腿往上攀了攀,然後兩三下把問夏的繩子解開。
問夏在繩索松的時候有了準備,隨即便往下掉,腳下還墜著石頭也將她往下拉,女孩冷聲道:“抓我的腿。”她說著,十指更為用力抓住頭頂的繩子以便問夏借力。
問夏調整姿勢和呼吸從水面抬頭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鑽進水裡把自己腳上的石頭解開,又幫女孩把腳上繩子解開。
兩個石頭,一個穿越層層水浪落到底部,出現了些微的縫隙,問夏看見之後便沒有把另一個扔掉。腳上沒有束縛的女孩雙手緊抓著繩子往上爬,然後攀到水缸邊緣,然後利落一跳。
而問夏抱著石頭扶在水缸邊緣,女孩回頭看了下問夏的情況便去找操控這個繩索的機器。問夏知道她對地下室不熟悉,對這些機器也不熟悉,但是她沒法支撐太久,深吸了一口氣後低頭鑽進水中,雙手舉起石頭用力往水缸上砸。
她被凍了太久,力氣不大,水缸只是出現了裂縫。
女孩聽到動靜回頭,明白她的意圖,從地上撿起剛剛打架遺落的鐵棍,眼神示意問夏往後退。問夏扔掉石頭,游到水缸另一邊,她蓄足了力氣,揮著鐵棍用力一擊。
玻璃發出卡擦一聲,以被擊中的地方為圓心開始向四周輻射出細小的裂紋,最後霹靂嘩啦往地面掉。
問夏在女孩揚手時鑽進了水裡,玻璃碎片隔著水的阻力沒怎麼傷到她,只是隨著水缸被擊碎,水流嘩的一聲衝出,問夏失去水的支撐摔在地上。
地面許多碎玻璃,背部細細密密的痛蔓延開來,讓她額頭脖頸青筋暴起。不過這樣總比憋屈的淹死好,問夏躺在地上如是想。
女孩睨了她一眼,語氣淡淡:“再不走,真要死了。”聽到這話,問夏才在女孩毫無憐惜的目光下站起來,背上是火辣辣的疼,還有衣服和肌膚黏在一起的不適。
女孩見她站起來,便邁著步子從她旁邊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問夏走得慢,也不太穩,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水缸裡的馨寧和其他幾個小孩。
她已經知道那裡面的水有多冷,可他們不知道被泡了多久。問夏眼睛湧上水霧,隨即便看到女孩往回跑,她心裡清楚這是有人聽到聲音過來了。
問夏沒有力氣走,和女孩說,“你別進來,去找其他地方躲起來,我把他們引走。”
女孩訝異地看她一眼,語氣不明:“你傻?這裡面這種設施會沒有監控?”她說著,手不知輕重地拉著問夏進去,把她丟在實驗桌下:“老實待著,別出聲。”
問夏在桌下看著她走遠的腳,默默嘆氣,抬手伸進頭髮裡摸索著什麼。
而女孩看著湧入房間的幾個人,還有閒情數了數———六個。她吹了聲口哨:“這麼看得起我啊。”話音一落,手也迅速出擊。
打肯定是打不贏的,最後女孩被一個黑衣男拽著領子往地下一砸,嘴角溢位一絲血色,她昂著頭笑得挑釁,而男人也毫不憐惜一拳砸在她臉上。
女孩直接倒在地上,再沒有起來。
問夏聽著外面的聲音,握著手心的微型定位器緊了緊,然後摸到一塊碎玻璃爬了出去,臉色絲毫沒有畏懼,也忘記了身上的疼痛。
房間裡那幾名打手看見她現身,最前面的兩個立馬揚著電棍朝她走過來,卻見那姑娘一點都不帶躲。
問夏蒼白的臉盈盈一笑,伸出手,掌心朝上露出那枚微型定位器,“我來也沒想過活著出去,那你們呢?我已經把你們的位置洩漏了,他們會來把這裡…”
吳院長自門口走進來,問夏看見他右手握著的槍一頓,怔了片刻繼續開口,語氣飄渺:“炸成煙花。”
她剛說完就有響徹天際的警車鳴笛聲,問夏略微鬆了口氣,也不妄她和徐隊談了一下午。
吳院長神經警覺,指揮著手下先走,自己卻上前來,緩緩抬起右手,“不知死活的東西,成全你。”黑漆漆的槍口對著問夏的腦門,吳院長扣動扳機,原本躺著的女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腳一踢。
一聲槍響過後,問夏輕飄飄地倒下,手裡的定位器隨手掉了下來。餘光裡吳院長腳步匆忙地離開,女孩沒有追出去,而是撕扯自己的裙襬,然後蹲下綁在問夏持續流血的地方。
那一腳把必死的局面扭轉,原本要射穿她腦袋的子彈射穿了她的胸口,她慢慢調整呼吸,背部和胸口混合的疼痛讓她已經有點麻木,可她要撐著,直到警察進來的那一刻。
但比警察更先進來的是一道熟悉到令她瞬間落淚的聲音,隨後是急促的腳步,她看到李聿白眼裡的傷痛和絕望,他聲音帶著哭腔:“夏夏,再堅持一下,我們去醫院。”
她虛弱地抬手,想碰碰他淌著淚的眼,“別哭。”
他握著她的手說不出話,一個勁兒的搖頭,“別,堅持一下,別離開我。求你了,問夏。”
“我好睏啊…”
“別睡。”
“我爸媽…”
李聿白滾燙的淚落在問夏下巴上,“我不會幫你照顧的,不會。”他望著門口遲遲沒有出現的醫生身影,帶了點絕望,“那你也帶我走吧。”
問夏輕輕搖了搖頭,想讓他別說傻話,可實在沒有力氣,徹底昏迷之時,她似乎看到一束白光落下來。她閉上眼,可聽覺還在。問夏聽到李聿白欣喜的聲音,“問夏,醫生來了。”
還聽到另一道低啞磁性的聲音:“冬葵,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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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