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他說:“喜不喜歡我說不上來?,不過可以確定,如果不是為了周維揚,你應該不會成我的傾訴物件。”
他幾?乎是間?接在表達:你對我來?說可沒那麼重要。
這麼多年沒見,如果不是帶有目的,怎麼會一上來?就跟她掏心窩子?
只不過談笑間?,把這份關係的疏離都沖淡了。
周泊謙問她有沒有和?周維揚提起?過他。
棠昭搖頭?:“我們現在很?少聊過去了。”
他說猜到了。
“你應該知道,他是什麼樣的性?子,做很?多事情都不屑於說。看起?來?和?以前一樣,但我看出?他變了很?多,他很?內疚,一直在用一切他認為最好的方式來?補償我。
“當然,他自責的是不應該在那一天跟我起?爭執,而?不是愛上你。在愛你這件事上,周維揚無愧於心。”
他語氣淡淡,但又如此堅定。
棠昭問他為什麼這麼肯定。
周泊謙回答道:“我看過他的話劇,我知道他放不下。”
棠昭陷入沉默,久久不語,一想到他,就有濃厚的情緒憋在心中,隱忍不發。
一路沉默到酒店樓下。
周泊謙正要交代?她早些休息,棠昭卻唐突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嗯?”
她說:“這麼多年,沒有好好的和?你道歉。”
周泊謙默了默,而?後緩緩地釋開?一個淺笑,他很?溫柔:“與其聽你說對不起?,我更希望,你愛一個人的權利不要被我抹殺。
“否則,我才是真的對不起?。”
棠昭來?回揉搓的手背被眼淚砸中。
他想到什麼,忽然提起?:“哦對了,我媽媽想請你吃飯,她怕直接跟你說會打擾你,如果你願意賞光,我幫你約時間?。”
棠昭訝然:“我和?他的事,阿姨知道了?”
周泊謙坦白:“是我和?她說的。”
“……”她怔愣好一會兒,“她現在知道你的情況了嗎?”
“前幾?年吧,她發現了我的藥。實在瞞不住,就還是交代?了。”周泊謙笑笑說,“我媽現在成天陪著我,總怕我出?事兒,神?煩,趕也趕不走。”
棠昭也樂得笑一聲。
在這個故事裡,他們的媽媽才是最柔情似水的人。
分別時,周泊謙沒說晚安,說了句:“昭昭,祝你幸福。”
“嗯,”她點了頭?,然後看向他笑問,“不祝你的弟弟幸福嗎?”
周泊謙說:“你幸福的話,他就會幸福。”
-
棠昭回到酒店,很?難平復此刻五味雜陳的心情。
她兩個小時沒看手機,很?多訊息同時傳來?。
被她置頂的劇組群發來?通知,說這兩天雨雪天氣不方便拍攝,劇組要放兩天假。
棠昭回了一個收到。
她掀開?簾子,才看見外面又下起?了紛紛揚揚的雪。
這應該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了。
棠昭住的酒店能看到肅穆工整的中軸線,紅牆白雪的故宮博物院變成了紫禁城,讓她遙遙地窺見莊嚴的一隅。
短暫的注視裡,她彷彿看到了一場下了很?多年的雪。
看到了她被雪水沾溼的戲服一角,看到了陪著她走過許多夜路的少年。
她聽見了他又拽又溫柔的聲音。
——紅了可別把我忘了啊,好朋友。
也聽見了她堅定有力量的回答。
——不會的,我永遠記得你。
棠昭再拿起?手機,腦子裡還是很?亂,有點兒不知道聯絡誰了。
問問江阿姨見面的事,還是打給周維揚呢?
不管了,她此時此刻好想見到他。
棠昭穿好鞋和?外套,提了個禮物袋,就匆匆地飛奔而?去。
到周維揚家裡半小時車程,她剛給他發了個訊息,他沒及時回,這會等她到了,棠昭才收到他的回覆:剛在車裡給同事打電話來?著,找我什麼事兒?
棠昭按指紋進了他戒備森嚴的小區,正好碰到從車裡下來?的周維揚。
他就把車停在了樓下,穿一件藍黑撞色的衝鋒衣,手裡拎一些蔬菜和?貓罐頭?。
另一隻手握著手機,正在打字,大概是在給她回訊息。
棠昭喊了他一聲,在周維揚回眸的時候,她飛快跑過去,往他懷裡一撞。
他稍稍踉蹌,腳跟穩住,不明狀況地握住她的肩膀。
棠昭看他衣服敞著,很?不高興地幫他把拉鍊一把扯到頂,嘀咕著兇他:“你也不嫌冷。”
周維揚不以為意地說:“車裡下來?,熱死了好麼。”
幫他穿好衣服,棠昭又埋進他暖暖的懷裡,就在路牙上,把人抱著不撒了。
周維揚沒把她推開?,輕輕地抱著她,用手指的溫度化?掉她的髮梢如棉絮一樣的雪花,腔調懶散,沒真的跟她過不去,反而?帶點笑:“大小姐,你這樣我怎麼走?”
棠昭置若罔聞地抱著他。
“不冷?”他的語氣終於認真了幾?分,關心她。
棠昭抬起?一雙清凌凌的眼,滿眼期許地看向他:“周維揚,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他輕輕抬眉,低眸凝視著她,有所不解。
“你說真的?”
棠昭眨了眨眼,讓睫毛上的雪掉下來?。
等這最後一場雪下完,春夏秋冬又一春,他們還有很?多很?多的四季可以一起?度過。
她說:“一起?到八十?歲。”
“春天我們去看花,冬天我們就看雪。”
“雖然你已經沒有機會接我放學了,但你還能每天等我收工,接我下班。”
“我會監督你,你從現在開?始,到八十?歲,一口煙都不許抽,不然我就生你的氣。”
棠昭彎著嘴角,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儘管臉上帶笑,但她渾然不覺自己在落淚。兩行淚水斜斜地滑落,淌進她的耳廓。
“要是我看到蟲子……雖然我現在已經不怕了,但我還是要你幫我抓。”
周維揚撫著她後腦的手挪到前面,握著她臉頰,掌心撫著她因為情緒激動而?輕顫的下頜。
聽她這樣說,他倒沒什麼高興情緒,反而?有些擔心,低低地問一句:“沒事兒吧,到底怎麼了。”
棠昭吸了吸鼻子,才發現自己哭了,用袖管輕輕擼兩下面孔,隨意得跟小孩似的。
囔囔的語氣也像個孩子,她悶悶地說:“我今天去見了哥哥。”
過好半天,周維揚慢慢地“嗯”一聲,他恍然一笑:“說了什麼。”
棠昭一邊抽噎一邊回答他:“說了、說了還挺多的。”
周維揚說:“他打算給咱倆多少份子?”
棠昭一愣,然後笑他:“那你想得倒是還挺美的,八字都沒一撇,都管人家要錢了。”
棠昭泣不成聲地看著這張臉,看著讓她魂牽夢繞的少年的模樣,他在她的淚眼裡輕笑,笑她是不是傻。
棠昭也笑,微微酸楚,她聲音輕輕,好怕被人戳破這寧靜的幸福一般:“我們也可以有一輩子了。”
以前,總能夠輕易許下的諾言,卻要跨過千山萬水才能夠實現。
棠昭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哭得狼狽的樣子,在他溫柔的注視裡回過身。
她抬頭?望天,忽然說:“你看今天雪下得好大呀,我給你跳支舞吧。”
棠昭一本正經地琢磨了會兒:“我給你跳月迎的那個舞,你還記不記得,我演的那個格格,我現在還會跳呢——”
周維揚好笑地看著她,怎麼高興起?來?就跟喝多了似的,哪兒還有女明星的分寸?
他看她真要舒展四肢,在雪裡大跳特跳的樣子,趕忙攥了下她的手腕:“是不是瘋了?”
他彎下身子,託著她的腰把人扛起?來?,拍拍她的屁股哄著說:“回家跳。”
棠昭掛在他肩上,軟得像沒骨頭?,羽絨服的兜帽軟趴趴地蓋在後腦勺。
她不鬧也不掙扎,就隨他從室外被帶到溫暖的門廳。
眼淚倒流無聲,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她啞著嗓子,一哭,聲音就顯得更軟了,慢慢喊他名?字:“周維揚。”
“在呢。”他怕她腰間?漏風,幫她拽好羽絨服的衣襬。
棠昭說:“我們……分手的時候,你走的那天,我去送你了。我在航站樓陪了你好久,我好想和?你說說話,可是我都不敢喊你的名?字。”
“我其實特別想對你說,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
她咬著字,很?用力地說了好多遍,“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周維揚,你聽見了嗎。”
他腳步停住,四四方方的空間?裡安靜下來?,簡單的迴應還有淺淺的回聲。
他說:“我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