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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小狗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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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秋。”

闃靜深黑的別墅樓梯轉角,於望秋被叫住,停下腳步,轉身。

“周叔。”

“你要去哪兒?”

於望秋看著這個照顧了他十多年的老人,沉默片刻後,還是回答:“只是出去走走。”

不是的。

他是想去……

結束自己的生命。

“望秋。”周觀海又叫了他一聲,眉頭皺起,半濁的眼裡有心疼和嘆息。

“可以先和我來一下嗎?”

兩道腳步聲一前一後響起,房門吱呀開啟後,是書架被翻動的細碎碰擊聲。

周觀海將一本軟皮包裝的書遞送過去。

於望秋沒有接,目光遙遠地落到那本距自己如此之近的牛皮書封上燙金包邊的字,無聲地拒絕。

“是不是覺得我給你這個很可笑?”周觀海笑了一下,手指愛憐摩擦過那本被翻看了無數次,封皮已經有些斑駁的《聖經》。

“但是啊……”他悠悠嘆了一口氣,“以前我最困難最痛苦的時候,就是憑藉這本書撐過來的,雖然現在我已經脫教,但祂仍然在我心裡。”

“所以望秋。”兩鬢斑白的老人語氣緩落,像是請求:“再堅持一下好嗎?”

是啊。

怎麼會不知道呢,從於望秋出生開始就在於家工作的人,當然把他所有的痛苦和掙扎都看在眼裡,但是卻沒辦法幫到他,只能在最後的時刻,做著徒勞的努力。

良久的沉默過後,少年清瘦蒼白的手指搭去書封,捏緊了。

“我會看完的。”他承諾。

於望秋花了七天的時間讀完它。

上帝創世也用了七天,七同時代表了虛無和新生。

可是他毫無感觸。

他的救贖之道似乎不在其中。

唯一記下來的,是新約馬太福音裡的一句話,蒼勁有力的字型謄抄下它,貼在床頭的位置。

——“惟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

忍耐嗎?

他還忍耐得不夠久嗎?

束縛住身體的衣服被一件件除去,墜落到白瓷地上,浴室昏藍的光線下,少年勁瘦蒼白的身體被映在了水汽蒸騰的鏡面中。

菸頭燙出的疤像枯萎糜頹的花,順著看上去,附了一層薄肌的、輪廓線條流暢的身體上布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瘡疤。

針刺堆積的瘀痕、女人用玻璃杯砸出來的細長紅痂、男人用沸水澆灌而成的蛇蛻般的醜陋增生。

最為嚴重的,是靠近左邊脖頸動脈,從肩骨一直蜿蜒深入胸肺的割傷,當時只有七歲的孩子的力氣太小,沒能用它徹底結束自己的生命,最後只留下生鏽發灰的、如同剝落褪色的螺絲釘般的縫合。

真醜。

於望秋看著鏡子裡的這具身體,厭惡至極地垂下眼,腦子裡唯一的想法,是想要脫離這骯髒汙濁的軀殼,放逐已經無法喘息的靈魂。

所以還要他忍耐多久呢…

得救、該如何得救…

如何……

………………

……………………得救?

“你沒事吧!?”

眼前是蒼藍的天際,橫生出來的潔白觀禮臺樓頂佔去一角,周圍的人聲潮水般遠去,像是一場荒誕至極的灰白默劇,以從他手臂不斷滴落的脆紅血液為界限,腥重溼潮地將其餘的一切隔絕在外。

可是空寂的視線裡陡然出現了一張少女焦急的臉。

於望秋並不認識她。

但是她皺巴成一團的眉、淡棕濛霧的眼眸、緊抿髮直的唇線好像都在訴說著,她有多關心他。

關心他?

下一秒,天幕彷彿倒轉,汪成海一樣的藍,眼前是她從主席臺上一躍而下的畫面,腦後扎高的馬尾在氣霧中飛揚、跳躍、鋪散落開,在燦爛到足以令人責怪的炙陽下織就鋪天蓋地的金網,裹纏住他的眼耳口鼻身,讓他無法掙脫、不得動彈。

就那樣被她輕易攥住了手。

”看上去好嚴重,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去醫務室處理。”

就那樣輕易地被她拉走,踏上塑膠草地,穿過人聲喧囂,被消毒水的味道灌滿鼻腔。

手臂上鋼筋棚架割出來的傷口還在黏黏膩膩地往下淌流濃郁的血。

而她完全不在乎地緊握他的腕骨,那樣纖細綿白的骨節,橘子花一樣暖融的指腹,親密依貼他脆弱狂跳的脈搏。

終於,那道腥鏽紅液繞上她指尖。

心臟開始轟隆地震。

她沒有介意、沒有躲避、沒有露出哪怕一絲嫌惡與不適。

只是在仔細又專注地翻找藥品,嘴唇翕張,說著什麼。

“校醫姐姐不在啊……沒關係,我會簡單的應急處理,你不介意吧?”

於望秋僵滯搖頭。

瞳孔被一刻不停奔湧的血液佔滿。

像彎彎繞繞的扭曲紅線,上天恩賜般將它們兩人的命運連到一起,但頃刻間被扯成滾落的珠,那樣脆弱又不堪一擊,彷彿隨時都要斷掉。

他不願意這樣。

所以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蒼白骨突的手指按住那道割口,將它往外拉扯,如同撕裂一塊布帛,翻卷出內裡震顫的血肉,嗡鳴著、不安著、叫囂著為他提供更多血液,順著手臂肌肉線條流下去、流下去……

漫進她的掌心紋路,沁入每一條交錯的脈絡,好像這樣就能留住她。

永遠地、留住她。

但是她抽開了手。

“怎麼流了這麼多血啊?”

她皺起了眉,將他的手臂拉至盥洗池下,嘩啦清亮的流水拂去血痕,澆成稀薄的粉液,看著它們在白瓷上不甘地蠕動,最終只能順著一方狹窄的出口消散。

像是絃斷的尾音。

一切證據都被洗淨,他的手臂和她的指尖光潔如新,那些紅線存在過的痕跡輕易解構、被她抹去。

完全忽視他不安顫抖的心。

“有點痛,你忍一下哦。”

相比之下,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麼。

“呼……你還好嗎?”

她的氣息流過他的傷口。

橘子花葉一樣淺柔、馨香、轉瞬即逝。

“你之後記得去找醫生重新處理一下,小心不要感染啦。”

她抬起了眼。

於望秋得以再次和她對視。

亂線一樣的膠著中,她的眼睛是烈日永恆炙烤下也絕不會乾涸的泉,是一汪安靜湧流的軟水,盈盈地灘躺進他乾裂了太久的心臟,滲透灌滿每一絲罅隙。

耳膜彷彿要被胸腔無聲的叫囂刺穿。

有那麼一瞬間,於望秋想捂住那雙眼睛。

沒能如願。

醫務室外有人在叫她:“小梧桐?你在裡面嗎,該走啦,下一場比賽要開始了!”

眼前的人應一句:“啊,來啦!”

而後覆在他傷口紗布上的暖意撤走,於望秋看見她笑了一下,眉眼彎成月的弧。

“我要走了,你在這兒再坐一會兒吧,要是校醫姐姐回來了可以讓她幫你重新處理傷口,再見啦。”

她離開得多麼迅速,一如從天而降闖入他視線的那一刻。

外面還有窸窣嘈雜的人聲,而寂靜到死沉的醫務室內,於望秋的視線追隨著她,直至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再也不見。

只有手臂上殘留的餘溫彰示著,她確實存在過。

橘子花一樣、太陽一樣、明媚耀眼到刺目的少女。

他們甚至互不相識,她完全不知道他、不瞭解他,卻願意在所有人都對他的傷漠視遠離、生怕染上麻煩的時候靠近他。

多麼神奇。

像是一個突然而至的、奇蹟般的幻想。

於望秋把唇貼去那抹快要像她一樣徹底消散的餘溫上,在心臟墜地的轟鳴中閉上眼,平靜地想。

原來是真的。

「惟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

務要堅固信心,常存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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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新文了,喜歡的話請多多關心吧(鞠躬)雖然標題叫小狗日記但也可以看出並不是日記,相當於一個男主視角的前情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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