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依舊處理政務。”龍劍錄答道,“但下午的事務較之早朝後,要更重要一些。”
“是征戰的計劃吧?”遙光問。
龍劍錄點了點頭,以啟國如今鼎盛,天下十已得其七,卻仍有數地未曾一統,也即意味著仍需用兵。所以他需要與軍隊、文官系統的人才們不厭其煩地調整,制定戰略計劃與研究戰術,並透過外交輔助來推動擴張的過程。
“也許等到天下一統那日,”龍劍錄說,“就不至於這麼忙了。”
遙光說:“快了,相信我。”
龍劍錄笑著看遙光,彷彿怎麼看也看不夠,但片刻後,他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
“我得走了,”龍劍錄起身,說,“中午再來看你,困了你就隨時睡。”
“去吧。”遙光與龍劍錄相處的短暫時間裡,彷彿寂寞的后妃得到了心靈的慰藉,現在好多了。
打江山的皇帝,大抵行事作風與其他守成之君有大不同,龍劍錄在自己的宮廷中來來去去,永遠是走在侍衛們前面,不需要任何人為他開道,一陣風般地來,一陣風般地走。
“龍劍錄平時與誰一起吃飯?”遙光起身,散散步消食。
聽到這名字,合祿也禁不住哆嗦,小聲道:“段大人,不能直呼陛下的名諱……”
“好了知道了。”遙光說,“我來之前,皇帝平時飲食起居,都和誰在一起?他與花郎們一起吃早晚飯嗎?”
合祿答道:“陛下大多數時候是一個人,有時會與陳飛狼將軍一處吃,或是聽軍事,或是聽政事彙報,用餐也是他的思考時間。”
遙光本以為龍劍錄會和花郎們廝混在一起,這麼看來,他也沒有騙自己。
“我決定出去走走。”
半個時辰後,遙光打算去逛逛永州城。
“這個……您剛來一天……”合祿勸阻道,“是不是先在宮中歇息……”
遙光伸出手,親切地摟著合祿的肩膀,小聲道:“合祿……”
遙光本想恐嚇他,合祿馬上駭得魂不附體,躬身道:“屬下這就去安排!”
遙光心道:你還算識趣。但下一刻,慶賢大呼小叫著過來了。
“段大人——”
慶賢進來便笑著說:“段大人想出宮走走?賞賜屬下跟著罷!”
明顯龍劍錄交代過了,要伺候好遙光,慶賢休息了一晚上,現在也精神多了,不再顯得委頓,馬上安排人為遙光換衣服,又叫來跟著的侍衛。
遙光說:“我去朝龍劍錄說一聲,帶我去御書房。”
慶賢顯然已經知道遙光的辦事風格,在前帶路,前往御書房。遙光想通知龍劍錄,自己會出外一段時間,晚上再回來,中午不用找他了,認真工作吧。
但來到御書房門口時,卻聽見裡頭餘青松的聲音,分貝極大,且顯得很憤怒。
“絕對不行!陛下,怎可下這等荒唐的決定!”
龍劍錄的聲音也帶著怒氣:“餘青松!這是朕的底線!”
門外侍衛一臉淡定地執勤,慶賢趕緊朝遙光打眼色,遙光想了想,皇帝與謀臣在爭吵?那還是算了,免得自己出現後火上澆油。
於是慶賢叫來一名太監吩咐帶話,遙光本想聽聽他們說什麼,又顧忌身邊跟了一大群人,總不好明目張膽地偷聽皇帝說話,反正之後問他,他也會說,便又大搖大擺地走了。
“這宮廷也太大了。”遙光說。
整個皇宮裡到處都要走路,從這頭走到那頭要至少三個小時。遙光覺得自己但凡出來一趟,就要走路,在皇宮裡頭生活的人體力可真好,每天走個不停。
“車馬上就來,”慶賢說,“已經為您備好了,段大人。”
光華殿外頭的路上停了一輛小馬車,侍衛們騎馬,遙光上了車,慶賢又為他捲上車簾,自己騎馬在旁跟著。
“段大人想去何處?”慶賢問。
“隨便吧,”遙光說,“哪裡熱鬧去哪裡。”
於是,造物主微服私訪的車隊出發了。
“不要敲鑼打鼓的,”遙光制止了鳴鑼開道的行為,說,“吵得心煩。”
“是。”慶賢忙道。
車隊緩慢前進,走了半天,還沒到皇宮正門,前道卻又來了一大群人,個個身穿武服,風塵僕僕,看見遙光的車隊,前方便喝道:“是何處官員?!”
遙光被小馬車晃得正打瞌睡,突然醒了,慶賢小聲道:“段大人,咱們得給他們讓個道,稍後就好。”
“什麼?”遙光莫名其妙,“給誰讓道?那是誰?”
慶賢答道:“飛狼將軍回京了,他們剛立下大功……”
“你瘋了嗎?”遙光說,“我什麼身份,他什麼身份?!我還要給他讓道?叫陳飛狼給我過來!”
遙光第一面見陳飛狼就看他不爽,只是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便沒有發作,現在陳飛狼敢在自己面前叫囂,遙光能把他的頭給擰下來。
慶賢饒是身經百戰,依舊十分驚恐,生怕兩人起了衝突回去無法交差,對面卻道:“究竟是什麼人?如此膽大包天!”
“慢著。”陳飛狼的聲音道。
馬蹄聲響,陳飛狼單騎靠近,他騎在馬上,遙光坐車,騎馬的自然比坐車的高了一頭,兩人對視。
“果然是你。”陳飛狼一身武官常服灰撲撲的,說道,“怎麼出宮來了?”
遙光隨手把車簾一拉,擋住了他的視線,懶得理他,同時心想:三秒內你們不讓路,我就送你們一發地震術。
然而陳飛狼很識趣,只是抬手做了個動作,屬下將士整齊劃一地朝兩側一退,讓出筆直的大路,慶賢於是吩咐車隊繼續行進。
陳飛狼調轉馬頭,來到另一面的車窗前,問:“段遙光,你要去何處?”
另一邊車窗的簾子也被遙光拉下了。
眾人:“……”
車隊繼續前進,遙光心想陳飛狼之前被派駐在鹿關,處理善後,這麼快就回來了?不過他與龍劍錄坐車,陳飛狼騎馬,善後結束後快馬加鞭回朝,也算正常。
“慶賢,”遙光多少有點好奇,說道,“陳飛狼將軍成婚了嗎?”
“還沒有呢,”回答的卻是陳飛狼自己,他突然揭開車簾,進了馬車,說道,“段大人看上我了?”
遙光被嚇了一跳,說道:“給我出去!”
“讓我坐會兒怎麼了?”陳飛狼倒是很淡定,“你還沒與陛下成婚,我也可以是人選,是不是?將軍哪點不好了?嫌我長得沒有陛下好看?”
遙光:“……”
“你到底在想什麼?”遙光耐心地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誰要與陛下結婚?不要一臉欠揍的表情,陳飛狼,信不信我現在讓你上西天?”
陳飛狼卻笑著看他,他也長得很帥,與龍劍錄完全是兩種風格,龍劍錄是陽剛俊美的男子,舉手投足有種大哥哥感。陳飛狼卻是清秀的小鮮肉,人如其名,性格犬系,當然,擁有一副小狼狗的模樣,卻依舊是將軍,身材高瘦,手長腿長,兩人在一輛狹小的馬車裡,不免互相擠著。
也許因為陳飛狼算少數的“熟人”,畢竟在鹿關認識了彼此,再見面時遙光也不那麼討厭他,嫌棄的語氣純屬應激反應。
陳飛狼揚眉,說:“陛下要擬旨,詔告天下,儘快娶你,很快你就是皇后了,現在趕緊逃還來得及。”
“你在說什麼胡話?”遙光說,“是不是撞到腦袋了。”
陳飛狼:“你不知道?陛下正在讓花郎擬詔,這幾天就要在朝堂上提出。”
遙光:“你人在邊關,不可能得到朝廷的訊息。”
陳飛狼:“所以說來說去,繞了半天,你總是不回答前面的問題,我明白了,你挺想當皇后,是不是?”
遙光:“……”
這傢伙真難纏,遙光在想要不要一腳把他踹下車去,但直接動手,搞不好還打不過他,不,一定打不過他。
可是我有傷害反彈,如果他還手,會不會遭到反彈自己滾下車?這算傷害嗎?如果他不“傷害”,只是摁住自己呢?
“我身上還有氣味?”陳飛狼看著遙光的表情,誤以為自己有汗味,聞了聞手臂,說,“進城之後我已經洗過澡了。”
“你在這裡東拉西扯的做什麼?”遙光又說,“現在你不是應該去御書房述職嗎?從邊關大老遠回來,擠在我的馬車裡,很好玩?”
“不想去。”陳飛狼隨口道,望向車窗外的道路,“你打算去哪兒?”
遙光警惕地盯著他看,不回答。
“那些殺手,是你弄死的?”陳飛狼又問,“鹿關夜襲時,死在營地走廊裡的,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遙光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他可以堵龍劍錄,讓他不問長問短,卻拿陳飛狼沒辦法!他用自己離開來威脅龍劍錄,可要怎麼威脅陳飛狼?總不好把一個國家的上將軍用即死直接殺掉。
“你如果問得太多,”遙光冷冷道,“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他的意思是:如果你問多了我就走了,這樣龍劍錄定會唯你是問,看你怎麼辦。
陳飛狼卻淡淡道:“那不是正好?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的。”
“不要胡言亂語——!”遙光終於抓狂了,心道:怎麼會有這樣的角色?!
“當皇后有什麼好?”陳飛狼說,“我不明白,嫁給皇帝,深居宮中不得自由,還要替他納妃,管理後宮。待你成婚後就不能隨便出宮了,一國皇后,總不能在街上到處閒逛。”
遙光心想:這傢伙怎麼什麼都知道?
陳飛狼又說:“你可以考慮考慮,跟我在一起,當將軍夫人總比當皇后好。你若願意,我現在就可以與你遠走高飛,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慶賢在車外聽見了不少驚心動魄的對話,非常有職業操守,默契地不發一言。車隊停下,已接近鬧市。
遙光:“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索性告訴你。”
陳飛狼看著遙光的雙眼。
“我就是衝著龍劍錄來的。”遙光答道。
陳飛狼:“你確實想當皇后?”
遙光:“皇不皇后我不知道,但你最好別討打,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你。”
陳飛狼一笑置之,遙光現出威脅的表情。
陳飛狼:“你想做什麼?別告訴我,你真的愛他。”
“如果我說是呢?”遙光說。
陳飛狼有點疑惑,似乎不相信遙光,但最後他接受了。
“也對,”陳飛狼沉吟片刻,而後說,“在你眼裡,似乎什麼都無所謂,江山也不會在意。”
遙光:“你好像很瞭解我啊。”
陳飛狼笑了起來,那笑容非常帥,但遙光已經有龍劍錄了,對這傢伙不會動心,只覺得如果陳飛狼在自己工作的咖啡館裡,一定是頭牌,說不定社交媒體一宣傳,店鋪天天排長隊。
“我要下去玩了。”遙光說。
“我陪你。”陳飛狼說,“一直在外打仗,有段時間沒逛過永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