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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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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天府剛入冬,灰鴉鴉的天懸著,雖未見雪,可落霜層層凝迭,路上也結了冰印,已有寒冬之象。

芙蓉樓裡卻燈火通明。

蘇臨硯落座時,戲臺上已經咿呀唱了半晌。濃墨重彩的臉,一唱三嘆的調,字腔鏗鏘響亮,驚了滿堂喝彩,十分熱鬧。

據他所知,內閣聽曲之人不多。

只有九千歲嗜戲如命,甚至設了‘鐘鼓司’,合在二十四衙門之下,日日開鑼,絲竹管絃喧鬧。

今日席開得早,可司禮監那位還沒到。

直等戲唱了一折又一折,香爐都半熄,才等到這人姍姍來遲。

就見一群人挾著冷風簇擁圍進來,中間那個漫不經心地邁著步子,悠悠承著各方官員的問好。

閒庭信步,用兩個小宦官扶著,好大的派頭。

坐入正席時,大氅同腰刀一併都遞給了隨從,只露出裡面的黑金曳撒。玉帶金絛一個未漏,膝襴上的蟒紋泛著流動的銀光。

端的是奢靡華貴,高調萬分。

這人就是掌印薛止。

蘇臨硯在臨安長大,家風嚴肅,能見宦官的機會少之又少。

這是他和薛止頭一次會面。

他春闈會試那時,薛止奉命北上查徭役之案,已數月未歸,如此便錯過了。

這般算來,薛止身為天子近臣,竟能握有軍馬,實是罕見。

可見是陛下親信。

可誰不知曉,當今聖上是位幼帝。

薛止靠坐,捻著一串碧色珠,身姿鬆散,懶懶洋洋問:“那位左林書院來的,這屆的殿試一甲,如今可在宴中。”

話音未落時,他的目光就已斜斜掃去,眼薄睫長,雖是在問,可那眸子涼浸浸,蠍尾針似的,瞥著蘇臨硯的方向。

薛止很白,接近透明的白,眼珠又是十分罕見的淡茶色,眼白藏痣,腥然一點紅,看著不像人,渾然是個妖異。

席間人臣雖多,但大都閹黨,也不知是畏懼或羞愧,竟無人敢來接話。

蘇臨硯脊背端直,未曾飲酒,在這群賞戲喝彩,放蕩玩樂之人中,顯得格外鶴立雞群,不同流俗些。

他對著薛止的方向直視過去,雙眸清明端正,不卑不亢:“是臣。”

“瑞王初進京,剛在金陵苑喝多了酒,頭風犯了,已在後閣歇下。”

“剩下這些酒,就剩咱們來喝了。”薛止把玩著那串碧幽幽的珠子,視線未移,像隨口一問,“葉首輔怎的沒來啊。”

“家師有病在身。”蘇臨硯音色清澈,在這酒氣瀰漫,薰香溢人的宴席上,一斛青玉似的,琅琅出塵。

“嗤——”薛止溢了聲笑,珠串被叩在桌上,發出清脆短促的響聲,“病著……”

他這一笑,惹得席間眾人一時噤若寒蟬。

蘇臨硯面色未改,背端得像一尺竹。他身量格外高頎,宴席又逼仄擁擠,影子長而深地淌下來,也有些壓迫之意。

不愧是世家子弟,首輔門生。大名鼎鼎的書院榜首,新科狀元。

“葉老不來,我卻不能失了禮面。”薛止招手喚來兩名隨從。

鑲金檀盒,象牙制的鎖釦,這還只是個匣子。

“肉靈芝,赤如珊瑚,乃上上品,這可是延年益壽的好物啊。”那隨從小心翼翼捧著盒子,端持在蘇臨硯面前。

蘇臨硯沒看那東西一眼:“家師特意囑咐,說掌印事務繁忙,不勞費心。”

氣氛霎時凝結到冰點。

過了好會兒,薛止才似笑非笑道:“我還是祝願葉老,能安養天年的。”

他的字音,也咬得意味不明。

那隨從更是端著盒子戰戰兢兢,額前耳後都出了層薄汗,麵皮都紅透了,看著是在抖。

蘇臨硯瞧他緊張,又順手接過盒子,行雲流水放在桌前,到此才鞠躬,謝了今天唯一一個禮:“掌印大人的告慰,臣會代為傳達。”

隨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瞬鬆了口氣,捏著那把冷汗就退場了。

“可這贈禮……”蘇臨硯慢慢道,“實在是,府中不缺。”

薛止又在笑。

燭火和燈籠都在擺,光影掠動,他的笑像鋪了一層玻璃紙。

總之是深長的,沒有溫度的,讓人不適的。

蘇臨硯就在這樣的笑下離場。

宴席上的一些官員多有不爽。

誰不想同這樣一般給閹人擺臉色?

可這蘇臨硯他並非寒門。

詩禮簪纓,門楣顯赫,又是先後外戚,稱得上皇親國戚。從小在世族學府讀書,是首輔門生。甫一亮相,便節節高升,鋒芒畢露。

這無人予他鋪路?

眾人不信。

能有多高尚,能有多清白,即便硬骨頭一個,也是閣老拿來對付宦官的棋。

——

月細細一綹,夜已深到看不清人影。

蘇臨硯早傳信讓車伕回去休息,只留了小廝提燈在樓下等著。

想著不遠,便走回去。

靜悄悄走了一段,路上卻有輛馬車突然駛過,車輪軲碌碌的,揮鞭聲異常響亮。

蘇臨硯心中已覺不對。

等快到葉府,那馬車按理說早該不見影子,卻像在等他一般停在路口。

便聽一聲哨響,有人從簾子裡扔下什麼。哐當落地,那東西重重砸在地上,分不清軟硬,卻能感受到異常沉重。

馬車揚長而去。

走近才看清,是一具人屍。

被草蓆裹得亂糟糟,露出慘敗的一張臉,恰有一面之緣。

是今晚遞他藥盒的小侍從。

肉靈芝從他懷裡跌出來,珊瑚色的,赤而鮮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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