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萊斯的面色愈發的蒼白起來:“我只是……和教母提到了我內心的願望……然後按照教母說的那樣去做了。”
她總是很乖的。
乖巧的聽從了父親的話,於是所有的漂亮的衣服、珠寶都被後母和繼姐拿走,更是在父親身亡後被趕出了家門;乖巧的聽從王子的話,一直一直等著他去迎娶她,直到最後等到了王子將要和鄰國的公主成婚的訊息;乖巧的聽從了教母的話,於是她現在被視為異端,邪惡之花在她的血肉上成長。
在最開始,教母究竟是怎樣說的呢?格萊斯努力的回憶。
啊,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她向著教母哭泣——
想要和王子永遠在一起。
想要成為王子的新娘。
想要擁有像是鄰國公主那樣的身份,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站在他的身邊。
【我是如此的愛他,哪怕要為此失去自我,失去我擁有的一切。】
於是,她聽見教母說:“格萊斯,我可愛的小格萊斯,我那被愛情妝點的閃閃發亮的、心愛的格萊斯。”
“我會幫你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一切,只是,這或許需要你付出一些小小的代價。”
“我可以的,教母,只要能夠得到王子,我什麼都願意做。”
仙子教母用日光為她編織頭髮,用海水為她清洗眼睛,用小美人魚的淚水為她按摩喉嚨。於是她擁有了和公主一樣的髮色,一樣的眼睛,一樣能夠同夜鶯相媲美的歌喉。
最後,仙子教母將一頂王冠插入她金色的髮間,鏡子裡的人的容貌悄然更改,從這一刻開始,她才是那位鄰國的公主。
“而我只需要你戴著我送你的項鍊,參加你的婚禮。”仙子教母這樣說。
那是一顆漆黑的寶石。
而如果開啟寶石,會發現裡面藏著一顆同樣漆黑的種子。
種子現在已經埋在了格萊斯的心臟上,並且得到了很好的供養和成長。
“你被騙了。”公主說,“沒有這樣的仙子教母。仙子不喜歡人類。”
“我會殺了你,以此阻止這一場災厄。”公主這樣陳述。
而王子並不打算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格萊斯的眼睛睜的很大,她像是明白了什麼,但又像是什麼也沒有明白。少女掙扎著抬起手來,主動的擁抱住了公主,也擁抱了她手中握著的那一把鋒利的劍。
“對不起。”格萊斯在公主的耳邊小聲說。
被利劍剖開的胸膛並沒有流血,露出來了其下跳動的心臟。心臟上黑色的種子早就已經生根發芽,在那裡攢了一個小小的花苞。
花苞向著四周舒展開,露出了坐在花蕊上的、只有成年人類巴掌大小的仙子。仙子有著烏木一樣的黑髮,鮮血一樣猩紅色的眼睛,身後是近乎透明的翅膀。她環顧四周,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
“我在王宮裡。”她說,“我進入王宮當中了。”
已經有人開始本能的感到不妙,公主更是要用自己手中的利劍朝著仙子劈過去。
這怎麼會是仙子?格萊斯怎麼會把這種東西錯認成仙子?!
仙子輕飄飄的抬起眼來,看了一眼那將要落在自己頭上的劍。
黑色的斑點飛快的沿著劍身向上攀爬,將寶劍徹底的腐蝕化為虛無。仙子丟下了自己手中閃閃發亮的法杖,摘下了自己頭頂的光環,又粗暴的扯掉了自己背後揹著的翅膀。
——那些都是能夠代表仙子的身份的佐證,只是這樣看來的話,似乎全部都是假的。
她的身形開始在風中暴漲,最後成為了一個婀娜多姿的女人。她身上的服飾也隨之發生了改變,黑色與紫色作為主要色調的魔女服,看著像是一朵在地獄的熊熊烈火當中盛開的黑色曼陀羅。
仙子教母不過是哄騙不懂事的小孩子的假象,她是黑森林深處居住的女巫,曾經被所有的仙子與魔法師們立下詛咒,絕對不能夠靠近任何一座王宮半步。
然而面對人們見到她的時候的驚惶與恐懼,女巫看起來根本不以為意。她從站定的那一刻開始,眼中便有——並且也只有一個人的存在。
“愛麗絲。”女巫朝著他們這裡投來目光,望著小小的金髮的女童,露出一個笑,“這個故事,是否走到了終局?”
她的腳下踩著黑色的高跟鞋,鞋跟踏在金玉的地面上發出“噠噠”的響聲。女巫向愛麗絲走過來,黑紫色的紗裙在她的身後被風吹的獵獵的揚起,自有一種無言的氣勢。
愛麗絲仰起頭看著她,並沒有答話。
女巫並不生氣,只是自顧自的發出“咯咯”的輕笑。她又向前走了好幾步,直到一個距離愛麗絲非常近的位置才停了下來。
“愛麗絲。”女巫雙手提著自己的裙襬,朝著愛麗絲盈盈的行了一禮,重複了一遍之前的問題,“這個故事,是否走到的終局?”
這一次,愛絲麗絲不能夠再拒絕回答了。
她面上的五官都幾乎要皺成了一團,顯見得對於這個問題非常的抗拒,但仍舊還是回答了女巫的問題。
“我想是的。”愛麗絲說,“這個故事,已經迎接來了自己的結局。”
女巫的面上露出來了非常滿意的笑容。
幾乎是在她的話語落下的一瞬間,只見愛麗絲的身上忽然又金色的光芒大放。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像是失去了意識一樣,身體卻是漂浮了起來,低懸在半空中。
有一本金色的、散發出光澤的非常厚的書從愛麗絲的胸口緩緩的浮現出來,不斷的上升、上升,直到最後徹底的展示出全貌。
那是一本足有數指厚的、開頁比愛麗絲的臉都還要來的更大的金色的書,無論是正面還是反面都沒有任何的文字,只能夠看到厚厚的書脊。而眼下,這本書無風自動,“嘩啦啦”的翻開,在某一頁停下。
於是便能夠看到,停駐下來的那一頁書頁從整本書上脫落,朝著女巫飛了過去。
女巫那一張豔若桃李的臉上已經抑制不住的出現了極為欣喜的笑容。
她伸出手來,就要接住這一張書頁,但是卻有另外的一隻手從旁地裡伸了出來,在她之前將這一張書頁截胡。
到手的鴨子居然還能就這樣給飛了,女巫又驚又怒,順著那一隻手看過去,看到的是先前一直都被忽視掉了的、跟在愛麗絲身邊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男人。
“把那給我。”女巫說,“那是我的戰利品!”
然而商長殷當然不是那種會乖乖聽從威脅的人。
紅衣的少年極為惡劣的衝著女巫笑了一下,這一笑,頓時就有了那麼七八分昔年在整個王都當中都會讓人頭疼不已的紈絝皇子的影子。
“怎麼會是你的東西呢?”商長殷把玩著手中金色的書頁,拖長了語調,“既然現在落在了我的手中,那麼,這就是我的東西。”
女巫這次便是真的驚怒了。
為了能夠得到這樣一張產自見證者的書頁,女巫早從幾百年前開始,就已經透過水晶球不斷的窺探未來的景象,並且逐步的調整自己的計劃,以便能夠萬無一失的達到今天的結果。
她的計劃毫無疑問是完美的,如今被捏在商長殷手中的那一頁金色的書頁便是最好的證明;然而誰能夠想到會有商長殷這個程咬金半路殺出,讓女巫功虧一簣,在臨門的最後一腳被阻攔下來。
女巫當然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結局。她的口中發出無聲的尖嘯,黑色的閃電從雲端擊落,可怕的怪物自陰影當中浮現,表徵不詳的瘴氣開始在身邊瀰漫環繞。
黑色的魔龍自召喚陣內走出,僅僅只是探出一顆巨大的腦袋的時候,魔龍便已經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連帶著整座城堡似乎都在跟著隱隱的搖顫。
而這所有的攻擊物件都唯有一人,那便是手中握有著金色的書頁的商長殷。
“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女巫面上的神情幾近於癲狂,“怎麼敢和我爭奪創世之書?”
商長殷眉一挑,倒是沒有想到自己手中的這麼一頁紙還有這樣尊貴的身份。然而面對那些朝著他蜂擁而來的攻擊,商長殷倒是也絲毫不懼。
於是女巫便見到,骨白色的、造型奇異的骰子被少年從自己的手腕上取下,朝著空中一拋。當那枚骰子停止了轉動、安穩乖巧的重新落於面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掌心當中的時候,女巫所有的伎倆全部都被破除,沒有半分的還手之力。
然而女巫已經來不及為此感到震驚了。
她望著商長殷,那張臉上原本遊刃有餘、成竹在握的表情被打破,是極為失態的神色。
“這不是屬於夢土之上的力量。”
“你是……【救世主】?!”
見了鬼了。
愛麗絲這又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面,都能把救世主給翻出來的!
第159章 童話書(十)
在此之前,魔女對於和【救世主】有關的傳聞,向來是不屑一顧的。這個世界沒有救世主,她對這一點再篤信不過。
就算是由童話一樣美好的諸多表現所構築起來的夢土,也不過是由一個又一個的身份、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嵌套出來的。這裡是隸屬於夢之女王的後花園,女王的意志凌駕於整個夢土之上。
可是那樣的話,如今出現在她面前的、站在這裡的人,又究竟算什麼?!
女巫忌憚的看著商長殷。她以前當然不可能遇到過救世主,但僅僅只是方才商長殷露的那一手,都足夠讓女巫明白,這並不是一個好招惹的物件。
可是女巫殫精竭慮,廢了那麼多的力氣和鉗制的努力,眼看著得到創世之書的書頁的機會就近在眼前,讓她現在放棄,女巫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接受。
她看著商長殷,試探性的朝著他露出一個魅惑的笑容來,如同一杯陳釀的酒,沒有人能夠不被吸引和和馴化。
“不要衝動,不要急於做出決定和行事。我們可以好好的談一談。”女巫的笑容靡麗,豔豔生姿,“我這裡有很多很多的東西,你要不要看一看,它們當中有沒有你感興趣的?”
她是整個夢土之上最強大的女巫,是無數個暗面當中最強大的那一個。也正因為如此,在女巫的手中擁有著太多太多常人所沒有辦法想象到的奇珍異寶,她甚至專門為了收納這些東西修建了一座有城堡那麼大的寶庫。
女巫沒有自取其辱的提出用【故事】和【身份】去進行交易,因為面前的少年已經擁有著在整個夢土當中最為尊貴的身份,她想不出有什麼能夠與之相媲美。
但是,他看起來是如此的年輕,女巫不免有了些別的想法。
年輕就意味著見過的東西少,就算是傳聞當中的救世主,能夠走過的地方也並沒有多少。
這樣的話,或許就可以用她的寶庫當中的東西,引到對方的注意力。
然而讓女巫失望的是,面前渾身貴氣的少年只是用手指摩挲著捏在指間的那一枚金色的書頁,看起來根本不將她的話當做是一回事。
不,那已經不是單針對她的話了,而是根本就沒有將她這個人給放在眼中。
女巫的胸脯劇烈的欺負了幾下。她的魔法造詣高強,又集齊了多個和女巫有關的身份,一直以來都是被畏懼的存在,哪裡受到過這樣的委屈。
如果不是根本打不過對方的話……!
她這樣想著,望著商長殷的目光充滿了怨毒之色,一隻手已經悄然的背到了身後去。
這位年輕的救世主大抵是忘記了,她可是一名女巫。比起面對面的直接的正面交鋒,熬製魔藥、暗布詛咒才是她更擅長的事情。
地面上一根黑色的荊棘悄悄的朝著她的受眾遞來什麼東西——那居然是枝條剛剛潛伏在商長殷的身邊,悄悄的蒐集到的一根他脫落下來的頭髮。
女巫心想,就算是救世主又如何?還是太年輕了。連在女巫的面前需要注意自己身上的所有東西這個最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她捏緊了手心的那一根髮絲,再望著商長殷的時候,面上就掛上了象徵勝利的笑容。
“真可惜。”女巫真心實意的說,“救世主大人,我們之間原本是可以達成一項很有意義的合作的。只可惜,您親自葬送了它。”
女巫的面上掛著勝利者的笑容,將手從身後拿了出來。她的一隻手裡捏著商長殷的髮絲,另一隻手中則是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了一個裝有魔藥的瓶子。
“您看這裡,救世主。”女巫笑著道,“只要我將您的頭髮放進去,您就會受到詛咒,渾身上下都出現潰爛,在痛苦當中死去!”
“如果您現在願意改變主意,將書頁交給我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既往不咎,將我們之間先前的恩怨全部都一筆勾銷。”
然而出乎女巫的意料的事,面對她這樣的威脅,紅衣的少年人看上去根本就不以為意。他的目光平淡,其中沒有絲毫的波瀾的朝著她望了過來,像是一點也不認為女巫能夠給他造成什麼傷害或者是影響。
這樣一點也不將她放在眼裡的態度顯然是激怒了女巫,她當即就決定一定要給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救世主一點顏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