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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當天道之子許多年 第1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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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長生道(四十九)

杜若與他們的隊伍分開了。

柳浮生在整個過程當中都並未多發一言,只是用一種打量的目光不動聲色的看著杜若,直到少女最終從視線所能夠觸及到的範圍當中徹底的消失。

而他這樣的自以為隱蔽的行為,自然是沒有半分遺漏的全部都落在了商長殷的眼中。

所以冷不丁的,當柳浮生正準備將自己的目光收回來的時候,有聲音在他的耳邊幽幽的響起:“她的身上有非常讓你在意的地方存在嗎?”

這聲音出現的是如此的突然,至少完全在柳浮生的料想之外,因此他冷不丁的被嚇了一大跳。

等到反應過來之後,儘管面上不顯,但是隻有柳浮生自己知道,他的後背上其實已經密密麻麻的濡溼了一片。整個裡衣的後背部分全都又冰又涼的貼在身上,即便是面前朱雀秘境正在散發出灼人的溫度,也不妨礙柳浮生從脊骨的最深處生出一種冰寒的恐懼來。

“殿下說笑了……”柳浮生的眼角非常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但是他飛快的將那樣的情緒給遮掩起來,再看向商長殷的時候,面上再沒有任何違和的表情存在,“我只是敬佩於那位姑娘的為人,以及性格的堅忍,所以才會多看上幾眼,惹您見笑,是在下失儀。”

其實當然不是。

柳浮生在看著杜若的離去的背影的時候,是懷有著一種深深的嘲諷在其中的。在他看來,這名為杜若的姑娘長的雖好,卻實在是沒有什麼腦子。

想要靠著自己成為仙人?當真是在訊息閉塞不與外界相通的山野小民口中,才能夠說出來的話。天真,愚昧,根本不知世事,她根本不知道要成為仙人是一件怎樣殘酷而又艱難的事情,在此之後又需要付出怎樣慘痛而又巨大的代價。

成仙,可不是那樣輕輕鬆鬆的事情……!

柳浮生心頭這般嘲弄著,只是目光一轉,看到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商長殷,卻又不免一陣的胸悶氣短。

輕鬆的成仙的例子,這兒不是就有一個麼?

柳浮生覺得自己根本不能夠去細想這件事情,否則的話,他一定會因為心態失衡而露出猙獰的醜態,在商長殷的面前完全露餡的。

他閉了閉眼睛,用盡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勉強讓自己的情緒沒有非常明顯的外洩顯露,仍舊能夠保持正常的平靜心態同商長殷對話。

商長殷並沒有立刻迴應他的話,他的目光淡淡的落在了柳浮生的身上,而後者陡然生出一種自己像是渾身上下里裡外外都被對方給看透了的錯覺。——商長殷已經很久沒有在他的面前表露出這樣的危險感來,以至於柳浮生幾乎都快要忘記了,對方其實從來都不是什麼好糊弄,又或者是好說話的人。

他於是匆忙的低下頭來,不敢再同少年對視,將自己的態度放的非常的低。倘若不是時間地點都不對,並且也清楚商長殷並不喜歡那種禮節的話,那麼柳浮生現在一定會跪伏在商長殷的面前,連額頭都深深的伏到地面上,只要這樣做能夠換來商長殷的垂憐和原諒的話。

“罷了。”好半晌之後,柳浮生才終於聽到對方的聲音響起,“走吧。”

柳浮生這才悄悄的抬起眼來,只能夠看到商長殷離去的背影。他這才咬緊了自己的唇瓣,隱約似乎能夠看到血絲從其上滲透出來。

“你看起來,似乎對哥哥有諸多的不滿啊?”小孩子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柳浮生整個人都是一驚,只見莫憑闌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來到了他的身邊,正仰著頭看他。那一雙漆黑的眼瞳裡面,擁有著某種遠勝過他外表的年齡的,會讓人在不小心看到之後膽寒的東西在其中。

這話可不興說。

柳浮生微微一凜,看著這總是和自己不對頭的、由那隻往常跟在商長殷身邊的烏鴉所化作的小少年,面上還是帶著笑的,但是心底已經恨不得把對方扒皮拆骨:“這是哪裡的話?我自然是全心的尊敬殿下的。”

不過是區區一隻溼生卵化之輩,只是因為好運的得了殿下的青眼,便擁有了這般的姿態……柳浮生必須承認,每每當他看到莫憑闌的時候,都會自心頭升起一種難言的惱怒來。如果眼紅可以具現化的話,那麼柳浮生想他一定會雙眼滴血。

倘若他也可以得到這樣的點化……

這樣的臆想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出現在的柳浮生的心底。他用力的搖了搖頭,將這些想法都暫時的按捺下去,隨後不再分給莫憑闌衍生,而是快步跟上了前方的商長殷的背影。

***

雖然當僅僅只是站在朱雀迷津外面的時候,都能夠察覺到從裡面逸散出來的那撲面而來的滾燙的熱浪,但是當真正進入秘境之後,眼前所見的一切卻與原本的猜測不大相同。

秘境之後是一片的山林,巍峨的山脈上長滿了蒼松翠柏,而他們便落在這山林中央。倘若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來到了朱雀秘境當中的話,那麼幾乎不會有人將這裡和朱雀秘境聯絡到一起,而更可能以為是一腳踏入了青龍城的地界。

四周靜悄悄的,莫說是鳥獸的聲音了,便是連蟲鳴都幾乎聽不見,彷彿進入了一個罩子裡面,內裡的一切都和外界斷絕。

這樣的安靜甚至已經能夠被稱之為“恐怖”的範疇了。在其中行走的久了,幾乎都要以為自己會迷失在其中,再也找不到出去的道路。

不得不說,這種環境還是非常容易給人的內心造成沉重的心理壓力的。終於,在不知道已經前行了多久之後,柳浮生無法繼續忍受這樣的漫無目的的前行了。

“七殿下……”他有些猶疑的出聲,“請問我們這是有什麼最終的目的地嗎?您看起來似乎是……認識路的樣子?”

他的話語當中充滿了小心翼翼的試探,彷彿生怕自己哪個字的音節沒有讀對,有可能為此而招來商長殷的不滿。

好在商長殷的情緒絕大多數時候都還算得上是穩定的。平素在南國的皇宮當中,他在宮女和太監們當中的風評也都是極佳的,雖然為人紈絝,但並非不通情理、會故意尋滋生事的那一掛,甚至能夠稱得上是脾氣溫和,只是行事的時候偶爾有些過於的隨心所欲和挑戰世俗的觀念認知了,才會有許多不實的、不好的風評在外面流傳甚廣。

“不,我當然不可能認識朱雀秘境裡面的路。畢竟在今天之前,我與這裡尚還是毫無交集的狀態。”商長殷並不介意回答這樣簡單的小問題。

柳浮生的聲音當中於是便帶上了幾分的遲疑:“但是在下觀您行進,似乎是很胸有成竹的樣子……?”

“啊,你說這個麼。”讓柳浮生感到吃驚的是,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皇子聞言之後略扯了扯嘴角,像是他講了一個多麼有趣的笑話一樣,“因為對於我來說,這是有如【本能】一般理所當然的事情。”

柳浮生不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是的確有那麼幾個瞬間,他覺得自己看到在商長殷那一雙漆黑的眼瞳的深處,像是有璀璨的、如同日光一樣的金芒在其中一閃而過,幾乎能夠刺痛人的雙眼。

但是當柳浮生再定睛去細看的時候,對上的卻又只有那雙古井深潭一樣的眼眸,從中甚至連自己的倒影都看不見。

他忙飛快的將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但到底沒有敢再繼續詢問下去。

此後的行進一路無話,非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的話,或許只有越是朝著山林的深處進入,商長殷的腳步就越是顯得輕快,遠遠的看上去,不知為何居然會給人一種有如振翅的飛鳥一般的奇異既視感,

等到又走過一片的林地,穿過幽長的隧道之後,眼前所見的一切豁然開朗了起來。他們眼下正身處一處山谷當中,這個山洞開在半壁上。站在洞口朝著下方望去,能夠發現山谷的底部並非是裸露的岩石亦或者是叢生的草地,而是“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泡、散發出滾燙的熱氣來的沸水。

這整個山谷,居然都是一片巨大的溫泉池。在沒有被誤闖進來的陌生人發現之前,它便靜靜的存在於這裡,任憑世事流轉,萬法變遷,也自巋然不動。

而從這滾燙的泉池當中,卻是有一株似能頂天立地的樹生長出來。繁茂的樹冠幾乎能夠鋪滿整個山谷。這棵樹的每一片葉子都是金色的,彷彿用純度最高的黃金打造而出,然後再一片一片的粘了上去。

“這、這是……?”

眼前一幕是如此的震撼而又聖潔,以至於一時半會兒柳浮生居然沒有辦法用任何的言語去描述和形容,那麼多年來都為人所稱頌的才思也好,學識也罷,全部都宣告宕機,在這等的衝擊下想不起來半點。

“這裡是湯谷。”少年人含笑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而那棵樹,是扶桑梧桐。”

第126章 長生道(五十)

日出於湯谷,浴於咸池。拂於扶桑,是謂晨明。*

如果說在遙遠的莽荒紀元,這天地之間有誰能夠是能夠被推舉出來公認的、沒有人會反駁的共主的話,那麼一定是三足金烏一族。

在金烏一族之前,沒有誰有這個魄力;在金烏一族之後,沒有誰有這個實力。直至莽荒結束,仙門林立,百妖據地而立,那位甚至連姓名都沒有流傳下來的仙尊橫空出世,這一切才終於有了一個再也不會改變的、確定的終局。

而湯谷也曾赫赫有名,因為這裡即為金烏一族的巢穴,尋常人根本連位置都無法確定。湯谷當中有溫池,金烏於此沐浴和飲水;溫池當中則是生有參天的巨木,枝葉繁茂,是為扶桑梧桐。

金烏會在扶桑梧桐樹上築巢、休憩,這裡是他們的樂土;而扶桑梧桐的果實、樹汁與花蜜,也同樣是金烏最喜歡的食物,沒有之一。

扶桑梧桐樹的存在同金烏是相輔相成的,甚至完全可以說,扶桑梧桐樹就像是所有的金烏的另外一個“母親”,呵護並且參與著他們一生全部的成長。對於任何一隻金烏而言,扶桑梧桐樹都擁有著非常特別的意義。

商長殷看著眼前的那一株參天的巨木。其實這株樹看上去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只有相對於其整體龐大的體型來說非常稀零的葉片偶爾的懸掛著,但也是一副只要有風吹過來就會被直接颳走的模樣。

任是誰來都能夠看出,這一株扶桑梧桐樹顯然已經到了生命最後的關頭。每一分每一秒,它的生命都在流逝,說不定下一刻就會隕落。

而商長殷不遠萬里,甚至在這個過程當中還順帶著顛覆了一下玄武城,所想要的,便是來到這依然雲麓的朱雀城當中,見一見這一株將死的樹。

少年的唇角噙著奇妙的笑意。他自這半山腰的洞穴口一躍而下,“撲通”一聲就落入了那散發著滾燙的熱氣的湯池當中。

這實在是誰都沒有料想過的場景。別說是柳浮生了,就連莫憑闌都沒有能夠反應過來。他徒勞的伸出手去,卻甚至連半片的衣角都沒有能夠撈到。

入水聲算不得小,經由周圍的山谷的迴盪,似乎又在這個基礎上更被擴大,變的更響亮了幾分。

這聲音顯然也驚動了扶桑梧桐樹。

於是,那棵樹給人的感官像是驟然之間就“活”了起來,除了穩穩紮根的主幹之外,那些枝條全部都開始輕微的搖晃,甚至有一根直直的遞到了商長殷的面前,像是一位母親向著自己的孩子伸出來的手。

商長殷從湯池當中冒出頭,黑色的長髮被打溼了,緊緊的貼在身上,倒是那一身衣物卻是水火不侵,依舊保持著清爽的模樣。

可這本是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湯池為金烏的浴場,其中雖然看起來池水清澈,實際上卻擁有著遠比火山最中心處的岩漿還要來的更加可怕的溫度。便是最為堅硬的金屬掉落到其中都會在轉瞬間就被熔化掉,更何況是區區凡人的血肉之軀——

然而眼下出現在眼前的一切卻難免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因為商長殷在湯池當中表現的未免有些過於舒適和愜意了,一眼看過去簡直會覺得他其實跌入的根本不是一個能夠輕易的奪人性命的熱池當中,而是一個溫度適宜、正好能夠進去泡著舒緩舒緩的溫泉。

商長殷抬起手,輕輕的搭在了那已然伸到了自己面的樹枝上。在他的手指與對方的枝條相觸到的那一刻,在商長殷的耳邊響起來了屬於略微年長的女性的聲音。

“小七……是小七嗎?”扶桑梧桐的聲音裡面充滿了不可置信。

作為金烏一族的母樹,扶桑梧桐是能夠察覺到這個世界上,究竟還有多少隻金烏的。——這個範圍並不僅僅只限於在雲天仙城的這一個超等位面當中,而是足以探索整片諸天萬界當中的所有可能存在的金烏血脈。

然而能夠做到這一點,便已經是扶桑梧桐樹的能力所能夠做到極致的。不如說已經算是非常強大的、會讓別人為之感到驚異的能力了。只是在此之上依舊有不夠完美的地方,扶桑梧桐只能夠知道有多少的金烏仍舊在諸天當中振翅飛翔,卻並不知道這些金烏具體又是哪一隻。

當聽到扶桑梧桐這樣喊他的時候,商長殷又笑了起來。其實自打進入這湯谷之中後,他似乎便總是在笑了。不過這笑並非是尋常的那種並不達眼底的、過於虛無的笑,正好相反,任何人在看到這個笑容的時候都會被其所感染,就像是有正午時分璀璨的金色日光落在身上。

沒有人能夠拒絕這樣的笑容。就像是沒有人能夠拒絕太陽。

“是我。”商長殷說,“我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還有再回到這裡的時候。”

“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很高興在最後,我所能見證到的東昇的金烏是你。”

但是與扶桑梧桐的輕快相反,商長殷的心情顯然就帶了些沉重。

“在幫助我重拾金烏的血脈之後,你就沒有辦法繼續留下去了,是嗎?”商長殷問,“如果我放棄這個機會的話,能夠讓你的生命得到延續嗎?”

對於商長殷來說,能夠重新取回金烏的血脈自然最好;但就算這一世永遠都只是一個短壽的凡人,那也沒有什麼關係。

如果能夠用這個交換來扶桑梧桐的生命的延續的話,那麼商長殷會非常樂意做這樣的一筆買賣,並且覺得不會有比這來的更划算的事情。

然而面對商長殷的詢問,扶桑梧桐只是輕笑著搖了搖自己的枝幹。

“我原本應該在很早的時候就進入輪迴之中,但是我想要繼續等下去。”

“我是扶桑梧桐,與你們金烏一族一同出現。一輩又一輩的金烏以自己的血、肉、魂、骨滋養了我,而我也早就已經決定,要呵護每一隻金烏的成長,送你們飛上自己的天空。”

“我的時間原本就所剩無幾,即便是天道親至,也已經無力迴天。但是,在這一場生命的最後,還能夠遇到這諸天當中的最後一隻金烏,對於我來說已經是足夠幸運、足夠幸福的一件事情。”

“小七,我的小七,當年那一窩當中最美麗、最強大的金烏啊……”

扶桑梧桐說:“再讓我見一次吧?見到那個金烏振翅,高日懸空,天下萬妖俯首,群魔消散的盛世。”

“這是你的願望嗎?”商長殷同她確認。

扶桑梧桐並沒有出聲回答,但是她搖顫著自己的樹枝與所剩不多的葉,就像是一種點頭和應和。

商長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好。”他說,“我明白了。”

“那麼一切……都將如你所願。”

扶桑梧桐“沙沙”的晃動著自己的樹枝。她從商長殷這裡得到了足夠滿意的答案。

只見原本還平靜的、除了偶爾冒冒泡泡之外並無其他殊異之處的湯池水突然開始翻湧,隨後池水向著兩邊退去,露出來了中央一條筆直的、通往扶桑梧桐的道路。

那條路看起來並算不得短,但是當商長殷真切的踏上去的時候,似乎只不過是幾步路的功夫,他便已經來到了樹下。

扶桑梧桐樹的樹幹上開始有一個樹洞逐漸的浮現——說是樹洞,其實更準確一些描述的話,那像是一個金色的漩渦。這個漩渦緩緩的轉動著,從其中像是能夠散發出溫暖的金色光芒來。

商長殷非常從容的踏入了這個漩渦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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