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哪裡蹦出來的？”

“他是誰啊？”

“哎呦！誰踩我？”

“一定是仙人，只有仙人才能憑空出現！”

一個老翁拜倒在水雨面前，口中高呼仙人，跪爬著要來抓水雨褲腳。

水雨看他一眼，躲開了，可一群愚昧又淳樸的百姓知道仙人後，也開始許願跪拜，就當水雨被纏得寸步難行時，身後硃紅大門開啟。

回頭，水雨看見那開門的僕人，記憶恍惚一瞬，那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事物便如洪水灌溉，全部甦醒回憶起來了。

這個十七八歲的僕人，水雨小時候還扯過他的頭髮。

他是愛惜他那一頭飄逸長髮的，面對小姐的好奇玩弄只得不斷求饒。

水雨沒有扯斷他的頭髮，但他的頭髮被滅門的大火燒掉了。

這小僕人朝水雨一拜，說：“仙人降臨水府大門前，真是水府蓬蓽生輝，吉祥大兆啊，不知仙人是否需要入府短暫歇息，也算仙人停留在水府門前，水府盡了小民的責任。”

水雨自是答應要進府的，屏退四周的一干人等，很快就在會客堂見到了逝去已久的父母。

父親威嚴正派，過半的年紀腰桿還是挺得筆直，一旁站著的母親面容慈祥，鬢間的白髮為她更增幾分韻味。

水雨幾乎要落下淚來，可她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捏緊了拳頭，水雨努力擺出平靜的神情，她告訴父親，他犯了政治上的疏忽，不久的將來會有滅頂之災降臨水府。

水嚴半信半疑，還是問仙人有何解救之法。

水雨說，離開京城，帶著他們的女兒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見水嚴，也就是水雨的父親還要問，水雨大手一揮消失了身影，留下驚訝的水父母水面面相覷。

其實水雨沒有真的離開，她只是隱藏了身影。

水雨去到她小時候住的庭院，尋找嬉戲打鬧的自己。

就在鞦韆上晃盪的小身影，水雨一瞬不瞬的看著，腳步是不敢再跨進一分。

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臉上會露出這麼單純的笑容，美好的像夢一樣。

水雨探出的手瑟縮回來，她不敢驚擾這樣美好的景色，怕這是井中撈月一場空。

……

水嚴最終還是離開了京城，辭去了官職，告老還鄉。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回到了江南水鄉，一路上未曾發生任何事故，水雨大鬆了一口氣。

前世的慘案沒有發生。

水雨改變了事件的走向，改變了她失去父母的慘痛童年。

她還是會去水府中坐坐，陪伴尚在幼年的自己。

水父水母起初還是誠惶誠恐，他們聽說了曾經同一政治立場的官員被滅門的事情，對水雨更加恭敬。

隨著時間的推移，水雨恢復了容貌，摘下了面具。

夜裡聽到水母小聲的詢問水嚴，仙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和小雨的有些相似，就連面容也是。

水母說的小心，怕神通廣大的仙人知道，認為受到了貶低。

“不瞞夫人，我也覺得像，但我們還是不要妄談仙人，小心隔牆有耳。”

水雨即是歡喜，又是悲痛。

捂著嘴離開了。

後來水雨成了小水雨的老師，教她詩詞作畫，偶爾彈奏琴曲。

可小水雨並不喜歡這些安靜耐心的東西，她偏要撒潑跳舞，煩極了還會撕毀水雨帶來的畫作。

小水雨心智未熟，自是不怕什麼狗屁仙人的。

她只知道又一個古板的老師整天只會讓她寫字畫畫，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老師和以前的那些白鬍子老師一樣，除了長得漂亮，一點也不懂她。

水雨看著那些被撕成碎片的畫，濃淡的墨碎裂灑落在地面，她恍惚的退後一步，又怔怔看著抿著嘴後悔自己所作所為的小水雨。

水雨壓下心底的異樣，帶著小水雨去午膳，她被恭恭敬敬請入上座，心不在焉的品嚐水母親自下廚的飯菜。

無意間瞥見水母為小水雨擦嘴整理衣襟，水雨嘴角一抽，打翻了盤子。

水雨在眾人擔憂的目光下倉惶而逃了。

她想品嚐失去的父愛母愛，可那愛的物件不是她。

愛的物件是小水雨，不是水雨，她只是一個小偷，一個低劣的窺視者。

小水雨不是她，她也不是小水雨。

小水雨不喜歡安靜，可水雨喜歡，因為吵鬧的環境意味著捉弄和欺凌。

小時候，水雨就在外門成長歲月，那些人排斥她，說一個資質低劣的凡人還能進入雲霄宗，一定是水雨爬上了哪個喜歡小孩的大人物的床。

水雨第一次知道性，就是在這樣的灌輸下。

性是骯髒的，卑劣的，不堪下流的。

後來被度長老領走撫養，她小心謹慎，也不敢招惹看上去像光一樣的度青何，她就每天畫畫打發時間，起初是竹鳥溪流，後來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畫度青何的側臉。

能夠有一整天的時間畫喜歡的人，就是最美好的時候了。

這個世界已經有了水雨，肆意快樂的小水雨。

那她又算什麼？

一個了無牽掛，再無心意相通的伴侶的人嗎？

這個世界的任何人，都不會是上一世的任何人。

度長老，度青何，趙敏，虎妖……

不會再有了。

再也不會再有了……

水雨靠著牆坐下，淚水不知何時打溼了面容。

她還是不要去找任何人了，就算找了，也不會有任何意義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