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窗子裡刮進來。
容昭哆嗦了一下,拽過被子,將自己裹得緊了些。
“你有些發熱。是傷心過度,肝氣鬱結所致。”曲復回來,又用手背貼了貼他滾燙髮紅的臉頰,“好生休息吧,等會給你煎一副藥,喝下就好了。”
容昭搖搖頭,依然不安分地試圖爬起來。
他不喜歡的陌生的地方,也不喜歡曲復,雖然這人看起來沒什麼敵意。
曲復輕嘆了口氣,似是妥協道:“山殷好像很忙。既然你不願意留在我這,那便把你送回明塵那裡去吧。”
“不去。”
“那……你可有別的去處?我送你過去。”
容昭看了他一會兒,又慢慢躺回到床上,看起來蔫蔫的。
“沒有。”他沙啞道,“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曲復摸了摸他的頭髮,以示安撫。
容昭不願意給他摸,將頭髮撥了進來,然後把自己包進了被子裡。
曲復:“……”
-
天還未亮,山殷就被紙鳶撲稜窗戶的聲音驚擾到了。
看完信後,他火燒屁股似的跳了起來,立刻擱下做到一半的長明燈,馬不停蹄地趕往明塵仙府。
曲覆在信裡寫道,他在明塵的仙府附近撿到了容小仙,小仙病了,被他暫且收留在府上養病,請莫擔心云云。
大清早的,晨霧還未散去,山殷就開始“砰砰”敲明塵家的門。
明塵來開門的時候還有些茫然:“山殷?這麼早?是容昭怎麼了嗎?”
山殷不由分說從門縫裡擠了進去,揮著手裡的信,差點直接懟在明塵臉上:“容昭昨夜偷偷跑來找你了,你不知道??”
“什麼?來找我?”明塵臉色微變,接過信看了一遍,眉心緊蹙,“他病了?”
……
不多時,方九鶴也被吵起來了,披著件厚厚的大氅,睡眼惺忪地出來探個究竟。
“大清早的,你們在鬧什麼?”
山殷委屈得不行,躲到他身後,道:“我也不知道容昭為什麼病了,最近確實有些忙,可能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疏忽……”
方九鶴轉頭看他,詫異道:“容昭病了?”
山殷眼神閃躲:“是病了。”
方九鶴又看向明塵,不贊同道:“那也不是山殷的錯。”
“……我沒有遷怒山殷的意思。”明塵揉了揉額角,解釋道,“只是昨天曲復剛來看過容昭,臨走前叮囑過他留心一下容昭的情況,他給忘了。至少,也該知會我一聲。”
方九鶴又去看山殷:“你給忘了?”
山殷:“……”
山殷更加委屈了。
他昨晚又熬了一個通宵,一心只想儘快把長明燈做出來,好趕上生辰當作禮物送給方九鶴。睡得少了腦子難免不夠用,稀裡糊塗丟三落四也正常,沒想到會因此被方九鶴責備。
他有些氣惱,嘀咕道:“容昭昨夜還來找過明塵了。有廢仙溜進來,你們兩個上仙竟然誰都沒發覺?”
“……昨夜?溜進來??”方九鶴聽罷開始頭痛,“仙府不應該都有自己落的結界麼?你們兩人,一個從你家出去,一個溜進你家裡,為何結界都沒有反應?”
山殷和明塵同時別開了眼。
方九鶴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說話。”
“是我的疏忽。”片刻沉默之後,明塵率先開口,“容昭失憶後,我就動了一下結界,方便他出入。所以結界不會對他起反應。”
“我……”山殷小聲道,“容昭不是住我那兒嘛,我就也……動了一下結界。”
方九鶴:“……”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山殷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最近方九鶴很偏愛容昭,只要登門,十有八九都是來找容昭的,教他一些東西,或者喝茶閒聊,陪他說說奇聞,還買了不少容昭喜歡的閒書。
……現在容昭生著病被人撿走了,這一聲嘆息,好像是在責備自己做錯了事。
山殷這樣想著,頓時心涼了半截,低下頭去,眼眶莫名熱起來。
這時,明塵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沒什麼錯,方九鶴也沒那個意思。”他的嗓音平靜柔和,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昨夜是我疏忽了,沒想過容昭會回來,也沒想到有人能不觸動結界進來。現在我去找一趟曲復,把容昭接回來就行。”
“……真的?”
“真的。”
方九鶴怔了一下,抬眸掃了一眼,這才瞥見山殷發紅的眼眶,若有所覺。
最近好像確實沒怎麼找山殷了。
難道說……
他還沒來得及繼續發散到“吃醋”兩個字,就見山殷重新抖擻了精神,棒槌似的開口問明塵:“你去接?你行嗎?”
明塵:“……”
“不如我和你一起……唔唔!”
方九鶴一把捂住山殷的那張嘴,道:“你先去,不行再讓山殷去。”
“……好。”
-
半個時辰後,明塵回來了。
兩手空空,那頭漂亮的銀白長髮暗淡得幾乎灰了,看起來心情十分低落。
方九鶴問道:“沒帶回來?”
“沒有。”明塵低聲道,“曲復說容昭剛喝完藥,一聽到我來,就吐了,還把碗給砸碎了。他……不肯見我。”
第45章 挑撥
容昭吐得昏天黑地,額角冷汗涔涔,軟綿綿地掛在床沿邊上,幾乎只剩一口氣了。
容尊者這輩子都沒嘗過這麼難吃的東西。
他懷疑曲復要害他。
門口傳來輕微的響動。
“明塵已經走了。”曲復推門而入,扶起容昭,打掃乾淨床邊的狼藉,又給他餵了點清水,“怎麼吐得這麼厲害,藥太苦?”
清水漱過口,苦味散去了些。容昭緩過勁來,推開他,又縮回了被子裡,看起來燒得更嚴重了。
曲復倒是很有耐心:“不吃藥可不行。我再煎一副沒那麼苦的藥,你且服下試試。”
容昭皺眉。
“要喝的。”曲復拍了拍他,“我給你拿幾粒糖,去去苦味。”
新藥很快煎好,他端著藥來到床邊,手裡果真攥了一把糖。
這回容昭總算勉強喝了進去,雖然還是被苦得直皺鼻子。
“有這麼苦?”曲復詫異,自己配的藥什麼味道自己最清楚,裡面添了許多甘草和山楂,苦味已經比尋常藥汁淡了不少,“你……以前沒喝過藥?”
“……沒有。”容昭含著糖,病歪歪地靠在床上,額頭敷著冰涼的溼毛巾,虛弱道,“好苦……”
曲復怔了怔。
須臾,他剝開糖紙,又往容昭嘴裡塞了一粒糖:“甜甜嘴。”
“唔。”容昭差點被嗆住,皺起眉頭,不客氣地道,“你少碰我。”
“脾氣還不小。”曲復笑起來,看了他片刻,眼中浮現出幾分懷念之色,“遇見師兄之前,我也沒喝過藥。第一次喝藥,也苦得直吐,還罵他讓他滾。然後師兄給了我很多梅子糖。”
容昭抱著被子躺在床上,閒著沒事就聽他嘮,聽著聽著,嘎巴一聲,咬碎了嘴裡的糖粒,吃到了藏在裡面的梅子。
酸甜酸甜的,味道很好。
“你師兄沒有成仙?”容昭好奇道。
“他死了。”曲復收斂了笑意,“碎成很多塊,連個全屍都沒有。”
“哦。”容昭也就隨口一問,沒太多感想,“山殷還沒來嗎?”
“還沒……”
話音未落,門就被敲響了。
曲復瞟了他一眼,起身離開,開門去了。
仙府門口。
方九鶴穿著大氅,站在山殷身後,懶散得看起來快睡著了。
曲復有些意外。
“你怎麼也來了?是藥……”他看了一眼山殷,不動聲色地改口道,“有要事?”
方九鶴懶洋洋地應道:“嗯。我徒弟落你這兒了,來看看。”
曲復更加意外了。
“容昭是你徒弟?”
“教了點東西,算是吧。”
山殷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不由心焦,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後小心翼翼地插話道:“上仙,容昭他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