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晚,他卻情不自禁想起楚遇賢。
他性格溫和隨和,看著不像成大器的人,卻把公司管理得很好。
楚遇賢剛談戀愛的時候,興致沖沖但又小心翼翼地跟他說他喜歡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希望他能夠接受和祝福。
他把周玉荷領進門的時候,執拗又驕傲,他在婚禮上笑得很開心,像擁有了全世界。
他去世的時候,抓著他的手臂祈求自己不要為難她。
自己是如何狠心掰開兒子的手,說他最終都在執迷不悟。
今天所楚城和楚平的所作所為,證明楚究說的是對的。
楚家人對他好,不是他多麼值得人尊敬,楚先賢一家圖他那點股權,而周玉荷是念著楚遇賢的情。
楚辛壽嘆氣,“老張,也許孩子們說的是對的,是嗎。”
老張幫他掖了掖被子,“時代不一樣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我們做老人的,每天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就是福氣,所以先生您別想了,早點去休息吧。”
但楚辛壽沒能躺下休息,有兩個男人走進病房,亮出證件對他說:“先生,我們接到報警,你涉嫌故意傷人,請你跟我們回去配合調查。”
楚先賢一家在警察局的過道里相遇,正好又碰上了剛進來的楚辛壽,一大家子大眼瞪小眼一陣,還沒來得及問怎麼回事,楚辛壽揚手就要打楚城和楚平,“你們出言不遜,你們還報警抓我?”
楚城:“就抓你這老不死的,讓你多判幾年,死在牢裡。”
楚先賢:“……”
三路人馬鬧哄哄的,沒吵兩句就又被各自押走了,樓道里只剩下孫戴芬的哭訴和楚先賢的謾罵,又以警察一句義正言辭的“肅靜”迴歸平靜。
楚先賢雖然咋咋呼呼,但能在楚究的眼皮子底下囂張那麼多年,除了蠻橫無理之外,還有點智商線上。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楚究這段時間跟個花蝴蝶似的忙著戀愛,加上左星河回國,深陷三角戀風波,原來只是掩人耳目,突然來了個猝不及防,他還沒來得及交代兩個蠢兒子和一個笨女人,他們果然又出簍子了。
若不是他們拖後腿,他不會有今天這個下場。
楚先賢:“警官,我的家屬他們怎麼回事?”
“故意傷人,殺人未遂。”
“……”
“快過年了,你們這一家子可真能折騰。”
楚先賢閉了閉眼,不難想象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被帶走,一家人立刻六神無主,孫戴芬去丹楓宮想找周玉荷打感情牌,卻不小心入了楚究的局。
或許慣性思維使然,他覺得只要把漏洞補上之後,楚究就不會深究,生日宴那天楚究的所作所為,主要是想讓周玉荷知道怎麼回事,卻不料後面有更大的局。
這翻身仗沒得打了。
*
人生有很多種苦,有的苦是機關算盡卻功虧一簣,有的苦是沒有幾天好活了卻還要遭受牢獄之災,還有一種苦就是聽著表白,可人卻被封印在病床上,一隻手打點滴,一隻手纏紗布,明明應該做很多事,但卻什麼都做不了。
就比如楚究現在。
拍賣成交要落錘,合同談攏要蓋章,確定關係了怎麼也要意思一下吧。
楚究本想鯉魚打挺起身,想要身殘志堅地抱一下親一下,這才算是關係正式確定了。
可剛確定關係的男朋友讓人不太有安全感,預判了他的預判,一個眼神給他瞪了回來,“躺著,不然我收回剛才的話。”
楚究只好乖乖地躺了回去,但嘴必須要給自己爭取點轉正男友的權利。
楚究:“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怎麼能說收回就收回呢。”
鬱南非常橫:“我說的話,我想收就收。”
某些人不按套路出牌,但這確實也是他能幹出來的事,楚究吃了個大憋屈。
鬱南剝了個砂糖橘,掰了一瓣碰了碰楚究的嘴唇,撩了下眼皮看他,“吃麼。”
雖然鬱南就很正常看了他一眼,但他仍覺得鬱南媚眼如絲。
楚究:“吃了會捱打嗎?”
鬱南被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搞得莫名其妙,“你在想什麼?”
楚究幫他回憶:“上次在電梯裡,你餵我吃棒棒糖,反手就把我揍了,忘了?”
鬱南揚了揚眉,把碰了楚究嘴唇的橘子瓣收回來放進自己的嘴裡,接著又吃了幾瓣,腮幫子隨著咀嚼一鼓一鼓的,像只小倉鼠。
看著讓人很饞。
鬱南:“嗯,是有這麼個事。”
楚究:“……”
鬱南慢條斯理地吃著橘子:“你和你爺爺今早早飯吃的什麼?”
話題突然轉變,楚究沒有防備,老老實實回答:“包子豆漿,我還喝了一杯咖啡。”
“肉包還是菜包?”
“菜包。”
“咖啡現磨的?”
“對。”
鬱南哦了一聲,慢條斯理地換了個姿勢,直勾勾地看著他,飄飄然道:“那桌上怎麼會有刀叉?叉包子吃?”
楚究愣了愣,某些人說些有的沒的,繞了那麼大一圈,原來是套話來了。
鬱南看著他,繼續問:“還是用來攪拌咖啡?”
楚究第一次感受到了壓迫感。
他決定好好培養鬱南,以後董事長讓鬱南當,公司估計發展得更好,他就繼續研究數學。
說不定某一天能用數學解釋平行時空確實存在。
見他不說話,鬱南點了下頭,“不說啊。”
楚究妥協,把藏在心底最陰詭最骯髒的秘密說了出來:“在我十歲的時候,孫戴芬給我下過毒。”
鬱南心往下墜,剝橘子的手頓了頓。
楚究:“後來我媽不在家的時候,我都不敢在丹楓宮吃飯。”
鬱南抿了抿唇不說話,楚究曾半開玩笑說過,他足夠聰明,不然活不到現在。
“這麼多年,她一直夾著尾巴做人,我一直抓不到她的把柄。”
鬱南垂著眼眸,長睫蓋住了他的眼睛,楚究看不到他的眼神。
楚究:“刀叉是我故意放的。”
鬱南抬眼,楚究才發現他眼尾發紅,眼睛裡蒙上一層水霧。
楚究呼吸一窒,有點不知所措,後悔不應該說出來,讓這陰詭骯髒的秘密永遠留爛在他的心底。
但心裡又暗自欣喜,被人心疼的感覺既陌生又感動。
楚究心口鈍痛:“你會不會覺得我人性狠辣,連88歲的爺爺都算計進去了。”
鬱南搖了搖頭,“88歲已經成年70年了,又不是你讓他砸人,相對他們做的那些,你這些都不算什麼。”
楚究輕聲細語哄人:“你不要哭,我以後不會拿自己冒險了,好好活著,掙錢給你花,好不好。”
鬱南垂下眼眸,用力吸了吸鼻子,使勁憋著眼淚,終於把眼淚憋了回去。
楚究:“過來抱抱。”
鬱南靠過去,避開他的手,腦袋埋在他胸口,聽他強有力的心跳。
鬱南:“那就請最好的律師,儘量判她殺人未遂,給十歲的自己一個交代。”
楚究低頭,親了親他的發頂。
鬱南沒有自以為是地指責他的決定,而是像他所說的那樣,無論對錯,永遠替他說話,對他偏心。
楚究:“好。”
鬱南:“仇都報完了嗎?以後還需要做這種以身涉險引蛇出洞的戲碼嗎?”
“報完了,不要了,”楚究低聲問:“心疼我?”
鬱南:“不是,在想萬一你有個萬一,我怎麼跑路。”
楚究:“……”嘴硬的小騙子。
鬱南從他身上起來,剝了個橘子遞到他嘴邊,“好甜,快吃吧。”
楚究忍不住撩撥眼前這個知冷知熱的人:“用嘴喂可以麼。”
鬱南眼波流轉:“你確定?”
楚究調整好睡姿,一副久旱逢甘霖的樣子,“十分確定。”
鬱南剝了瓣橘子,咬在嘴裡,起身,雙手撐著病床,眼睛盯著楚究,慢條斯理地靠近他。
楚究死死盯著鬱南的唇瓣。
鬱南越湊越近,楚究嚴陣以待,迫不及待想分享他嘴裡咬著的那瓣甘甜橘子了。
兩人一指之隔,橘子的另一端已經碰上了楚究的唇,鬱南動了下,橘子瓣輕輕點了點楚究的唇。
楚究剛想張嘴,鬱南吸溜進去,人也撤了,抬手摁響了他床頭的鈴,楚究落得一場空歡喜。
鬱南:“點滴打完了。”
楚究:“……”
鬱南把剩下的半個砂糖橘塞進他嘴裡,笑道,“用嘴喂,你受得了麼?”
楚究咬著橘子,只能在心裡感嘆一句,身體真的是革命的本錢。
他現在這樣,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楚究:“你等著,等我出院,我就……”
鬱南笑了下,打斷他戲謔道:“你就什麼?”
“想知道?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