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譚又明今天非要趙聲閣出來,說有重要的事要說,雖然寶莉灣專案他不參與運營,但譚家和沈家是注了資的,專案安全涉及多方利益。
陳挽手上停下來,看向趙聲閣。
趙聲閣說:“不考慮。”那麼大一筆現金流滯在那兒槓桿會被成倍拉長,一旦資金鍊斷裂,其他的專案也會被影響。
陳挽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蔣應說的考察他知道。
海油管道工程要穿過大洋中脊,勢必以周圍島嶼延伸出來的大陸架做依託,汀島是海市周圍天然面積最大的島嶼,又經過九十年代的填海造陸計劃,地理環境得天獨厚,距海島六十多海里,是最適合作為海油隧道造價承託的支點。
但由於海底探測儀器反饋回來的地形地勢環境情況複雜,方諫必須親自帶隊科考船去一趟對當地洋麵條件和海底環境進行檢測評估,而汀島靠近公海,島上原生態居民多民族分佈,門族派別林立,正局複雜,趙聲閣也必須親自去一趟,京官壓不過地頭蛇,不一次談妥,今後的專案開展起來也會被使絆子。
這其中又涉及進出口,海關世家出身的徐小姐也得出馬。
於是預定了下週三的行程,從海市出發。
蔣應提醒趙聲閣:“那你最好多帶些人,多黎族這些年人口外流嚴重,來海市的基本都進了白鶴堂,現在洪七和邵耀宗倒了,原部下逃竄回多黎地區,警署都拿這些流匪沒辦法。”
陳挽聽到白鶴堂,嘴唇抿得更緊。
“他們去年換了血,新上來的黎聲輝和黎家明,”秦兆霆說,“最後鹿死誰手,不好說。”
趙聲閣看向沈宗年,沈宗年很輕地搖了下頭,表示兩邊他都不熟,只道:“黎家明之前在海市得過邵耀宗不少好處。”
趙聲閣點點頭,沒有太驚訝的樣子,道:“我有分寸。”
他這麼說,大家便不再聊這個話題,趙聲閣說有數那便沒什麼可擔憂的。
只有陳挽心緒不寧。
趙聲閣和朋友們說完話,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問:“怎麼了?”
陳挽一怔,像是沒想到趙聲閣能在和這麼多人的聊天中注意到自己。
趙聲閣看他欲言又止,溫沉道:“沒關係,你說。”
“汀島……我能一起去麼?”陳挽左思右想,實在不放心。
趙聲閣從一開始就不想讓他碰這些,想了想說:“你想去玩島?到時候一起去斐靈洲怎麼樣?我很快回來,就當團建了。”
趙聲閣這麼講就是不讓他跟去的意思。
換做以前,陳挽肯定直接就見好就收不再強求了,然後再自行跟蹤,反正他辦法多得是。
但這一次勢態嚴峻,他很直白地說:“我不是想去玩島,我是想跟你們一起去汀島。”
趙聲閣直直看著他,問“為什麼?”
陳挽忽然有些心虛,如果趙聲閣知道從他回國那時候自己就跟蹤過他會怎麼樣。
所幸他這次師出有名:“我這邊需要確定和估算潮汐能量的轉化率和確定中轉方程。”
趙聲閣沒問出想要的答案,淡淡道:“方諫那麼多學生會檢測的。”
陳挽眨了眨眼:“專業方向還是不一樣,否則趙先生也不用多花一筆錢僱我了。”
趙聲閣看著他,仍舊沒有鬆口,陳挽就說:“我可以自費。”
“……”
他這麼胡說八道兜圈子,趙聲閣竟也沒有生氣,平和地望著他,眼神裡無端有種縱容的耐心,頗為無奈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陳挽。”
陳挽直直迎上他的視線。
目光已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語言,還是想去。
這一趟充滿不確定性和危險。
趙聲閣都已經想好如何應對陳挽接下來的種種理由和措辭,可陳挽只是安靜看著他,漆黑目光中是平靜的無聲的堅持和固執。
趙聲閣的心很硬,並不為此動搖。
然後,他看見陳挽垂下眼,用一種很輕的、他不懂如何形容的語氣說:“趙聲閣。”
“我想去。”
平靜無波的心湖忽然被丟下一個石子,漣漪以一個趙聲閣不能掌控的速度無限擴大。
因為種種顧忌,讓陳挽叫一聲趙聲閣的名字難如登天,但為了達到同行的目的,他此刻這一聲又叫得那麼心甘情願。
陳挽本人應該並不知道,他垂下一雙漂亮的眼,飽滿的唇瓣輕微、緩慢地張開,叫出趙聲閣名字的樣子很容易讓人產生一些心理和生理反應。
趙聲閣移開目光。
陳挽一定是不知道他的癖好,否則他一定會為自己在他面前展露這副樣子後悔。
但是後悔也遲了,石子一旦投下湖心,就再也無法收回。
彼此僵持著,飯桌上的觥籌交錯和談笑風生都被隔絕在外。
陳挽抬起頭,趙聲閣沉默,看不出來在想什麼,也無法窺出任何情緒。
這一隅的氣氛凝成微妙的結境,像他們曾經無數次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拉鋸和對峙。
不過,陳挽覺得應該沒有什麼希望,因為每一次他都沒有贏過。
只要他愛趙聲閣,就不可能贏。
而這個世界上,趙聲閣決定了的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只好訕訕笑了下,心裡迅速做出許多不那麼合法的plan b,沒有關係,他還有很多辦法。
陳挽自己給自己搭臺階下:“不過,如果真的不方便——”
“會用槍嗎?”
陳挽一頓,眼睛又黑又亮:“會。”
趙聲閣很深地看著他,沉聲說:“去了得聽我的。”
陳挽露出笑容:“我聽你的。”
趙聲閣撇開視線,說:“吃飯。”
陳挽從現在就開始聽他的,拿起筷子認真吃飯。
出發那天是個晴日,他們要先坐車到一個私人碼頭,然後坐趙聲閣的遊輪過去。
早上,邁巴赫抵達時,陳挽直接去拉開副駕的門,後排的車窗降下,趙聲閣腿上擱著檯筆電,叫住他:“陳挽。”然後為他打開了後排的車門。
“趙——”他對上趙聲閣漆黑的眼,頓了一下,說,“趙聲閣,早。”
趙聲閣欣慰於他沒有過河拆橋,以陳挽的前科,在被允許同去汀島之後他又變成“趙先生”的可能性很大。
趙聲閣點點頭,朝他伸出手:“來。”
陳挽也不忸怩,直接坐到他身邊。
不知道為什麼,那通讓兩個人都難受的電話,竟然莫名其妙讓他們變得更親近。
第50章 玫瑰伯萊塔
趙聲閣遞給他一杯咖啡。
陳挽接過來,應該是二助一起準備的,不是外面打包的樣式,杯壁上是明隆的圖示,陳挽去他們公司開會時用的一次性杯上也有同樣的logo。
趙聲閣將腿上的筆電移到一邊,問:“你喜歡嗎?”
陳挽嚐出燕麥的香氣,放在以前,無論什麼陳挽都會說喜歡,但是現在,陳挽已經知道了趙聲閣是真的把自己當成朋友,喜歡平等對話,所以他願意和對方說一些關於自己的真話。
“喜歡燕麥,不過平時喝再低一個甜度。”
趙聲閣看著他說好,拿出手機。
“我跟秘書說。”
“嗯?”
趙聲閣一邊發信息一邊說:“以後你來明隆的機會還很多。”
陳挽看著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他從小到大,也沒怎麼被這麼鄭重認真地對待過。
最後,他只輕聲說:“謝謝。”
趙聲閣打字的手慢了些,抬起頭看了他一會兒,才慢聲說:“這些算什麼。”才哪兒到哪。
“吃的呢,喜歡什麼口味。”趙聲閣略微側身轉向他,很隨意的姿勢,膝蓋不經意碰到陳挽的也沒有移開,頗有點順勢促膝長談的意思。
陳挽從來沒有跟誰談論、分享過自己的真實喜好,因此認真地想了想,說:“比較喜歡粵菜,江浙菜也不錯。”宋清妙是姑蘇人,陳挽小時候口味隨她。
趙聲閣點點頭:“我知道了。”
陳挽笑了笑問:“趙聲閣,你喜歡什麼?”
趙聲閣眉梢微挑,以前陳挽就是認認真真回答你十個問題也絕不會多嘴反問一句。
他收了手機,臂手擱在車窗上,單手撐著頭看他,似笑非笑:“你不是知道麼?”
“……”陳挽心虛,也有點無奈,攤開雙手笑道,“我不知道啊。”
趙聲閣不逗他了,說:“可能比較喜歡吃家常菜。”頓了頓,他補充,“最普通那種。”
“什麼都行。”
陳挽張了張口,心裡掠過很多想法,認真地注視他說:“好,我也記住了。”
趙聲閣撇開眼,車窗玻璃映出他臉上放鬆而愉悅的神情。
陳挽忽然覺得趙聲閣離自己很近,近到可以像朋友一樣聊最普通的天,分享喜好,說很多從來不會對其他人說的真話。
趙聲閣一點都不冷漠,趙聲閣是個很溫柔、很慷慨的人,陳挽想。
忽然,趙聲閣從保險箱拿出一支伯萊塔bu9遞到他面前。
陳挽:“給我?”
“嗯,”上次陳挽半路飛車截殺大切諾基吉普救徐之盈的事蹟已經榮登趙聲閣的黑榜,他看著陳挽說,“該用的時候你直接開槍,別的不用管。”
這句話的意思是,陳挽的安全是第一位,別的不用管,無論發生什麼,都由趙聲閣來兜底。
不過陳挽是絕不會這樣去理解的。
他只是接過那支槍,槍身棕褐色,摸到手柄上的一點凸起時,手指微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