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言和動作都輕微得陳挽懷疑是自己看錯,所以他沒有動。
第28章 木蘭朵
其實趙聲閣在樓上站好一會兒了,陳挽孤零零站在光鮮亮麗的人群中,雖然知道他可能更傾向於去找譚又明他們,但由於他站的時間實在有點太久了,所以趙聲閣還是開了口。
花燈璀璨,一人垂眼,一人抬眸,視線交觸,誰也沒有移開。
趙聲閣的面容好似柔和,但逆著燈光,陳挽不能確定,他更傾向於那個招手示意的動作都是自己的臆想。
直到趙聲閣再次無聲張口:“上來。”
陳挽如夢初醒,即刻邁步踏上旋梯。
趙聲閣對菲利佩介紹:“這是陳挽。”不說職業,也不說身份,只說這是陳挽。
好在外國人的腦回路也不同尋常,菲利佩沒什麼王室的架子,熱情地朝陳挽伸出手,並誇讚東方出美人。
陳挽的長相的確非常符合外國人對東方傳統美人的想象,溫潤,典雅,帶一點書卷氣。
陳挽雖然不太明白趙聲閣為什麼要給他介紹對方,但得體地微笑著迴應。
不多時,譚又明就帶著一大幫人浩浩蕩蕩地上來了,都是他們留學時候的老朋友,陳挽主動給他們讓了位置。
趙聲閣來這一趟並不是參加什麼酒會的,主要是見一見菲利佩。
當年在國外留學,對方曾很熱情地招待過他們,趙聲閣對北歐的能源市場與航線運輸板塊也比較看重。
海市一直盛行留學風潮,就是留學的同期裡也分門類派系三六九等。
彼時的趙聲閣還不是這樣深居簡出只聞其名的人物,出門在外,同胞之間天然就具有一種同鄉群體的凝聚力和團結力,趙聲閣是華人裡最具名望的天之驕子,也是可靠的主心骨,同大家的關係比現在熟絡親近許多。
但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
當年一起留學的少爺們如今圍在一起寒暄,聊起過去在萊茵河划船春季賽,gap year去大高加索山滑雪,挑最冷的月份去波羅的海探險、捕魚、看極光……
陳挽隱在最外圈的人群裡,聽得有些豔羨。
他的大學時代乏味枯燥,爭分奪秒修完學分,白手起家從零創業,比同齡人更早接受市場和社會的殘酷鞭打,用人生最好的那幾年、本最應該享受和揮霍青春的時光,流連輾轉於各場喝到腸胃炎和高燒的酒局和應酬。
不覺得辛苦,也不後悔,只是有些遺憾,遺憾自已一紙鑲金文花邊的top2offer,遺憾未曾得見那個賽艇滑雪意氣風發的男大學生趙聲閣。
大家興致高昂緬懷歲月,姚家楠說:“當時滑雪賽國王學院那幾個白人學生看不起我們,最後一場,隊長帶我們大殺四方拿獎牌的時候他們的臉都歪了。”
他口中的隊長,自然就是趙聲閣。
大家鬨然笑開,憶起意氣風發的少年時代,氣氛一下子暖起來。
姚家楠當年就是那一批出去留學生裡年紀最小的,大家都拿他當弟弟,今年也不過剛碩士畢業,一張娃娃臉,桃花眼,在家裡受寵,膽子很大。
他好幾年沒見過趙聲閣,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很多關係、交情還有那點微不足道的同期之誼都會因為時間、利益、閱歷、選擇改變。
今年完成課業回國後,他拜訪的帖子一直沒得到回覆,無論是以他私人名義發出的,還是落款姚家的。
他甚至懷疑,帖子根本都沒有遞到趙聲閣眼前。
今夜的酒會是天降甘霖,是及時雨,姚家楠的目光從趙聲閣進門那一刻就不動聲色地飄過去,但趙聲閣似乎已記不得他。
“不過那一場春季賽之後,隊長就很少再帶大家玩了。”
他這麼一說,大家都有些惋惜,附和,那真是一段好光景,青春年少意氣風發,不似如今,汲汲營營忙得腳不著地。
趙聲閣極淡地笑笑,也不迴應什麼,轉而用英文跟菲利佩說話。
菲利佩沒什麼老貴族的架子,當年經常同這群留學生混,倒是也不冷場。
他是個酒迷,上學的時候就沒少帶著譚又明一群紈絝子弟進王室的酒窖喝酒,問趙聲閣:“酒已經上了兩輪,最喜歡哪一支?”
大家看過去,趙聲閣說酒還沒有上完我不能提前下定論。
“哈哈,你還是這麼滴水不漏,”菲利佩拿起一支瓶口繫著同心結的乾紅說,“這支,喝起來像是有蝴蝶在舌尖跳舞,沒想到中國的釀酒技術已經如此登峰造極。”
趙方閣目光掃過那酒瓶頸的結,贊同:“是很不錯,我很喜歡。”
他極少在公眾場合這麼直接表露自已的喜惡,賓客目光瞬時變得微妙,包含豔羨和好奇,不知是哪位賓客的酒如此幸運獲得了趙聲閣的青睞。
直到有個人說:“家楠,你挑的好酒!”
陳挽看過去,目光茫然,那支他費盡心思尋到的木蘭朵不知何時已赫然標上了姚家楠的酒籤。
趙聲閣似乎也頓了頓,再次看向那個酒瓶,眼底浮上很淡的疑惑。
陳挽微皺著眉,低聲招呼身旁—位經過的酒侍,詢問可否看一看他帶來的兩瓶酒目前在何處。
酒侍很快從系統中找到登記——木蘭朵被放置在盲盒任人挑選,霞多麗被擺上了酒架供人品嚐。
弄反了。
放在盲盒裡,誰抽到就歸誰的了。
是酒侍無心混淆還是有人故意狸貓換太子,暫且無從得知,陳挽只怨自己當時沒有親歷親為把他的酒送去它該去的地方去。
不該假以人手的。
陳挽的腦子覆上長達數秒的空白,心也似被酒槽裡的冰塊浸透幾分。
大家高聲議論、稱讚那瓶難得一遇的好酒,誇它熱情馥郁,贊它芳香醇厚。
紅莓、黑李、紅色漿果飽滿、發酵,像陳挽一顆軟爛到酸澀的心臟。
姚家楠不曾想隨手抽到的盲盒竟得了趙聲閣青眼,喜出望外,竟是連老天都在幫他,他彎起眼睛:“當年我們戰勝理工奪冠的慶功會上,隊長就帶了一支黑醋栗香調的乾紅。”
這麼一說,倒像是他特意為趙聲閣精心準備的獻禮,又喚起了大家當年意氣風發酣暢淋漓的快意。
陳挽隱在人群后面,低垂著頭,沒有察覺從人群中心壓來的隱晦視線。
精心準備的禮物冠上了別人的名姓,陳挽覺得有些遺憾。
為尋這支木蘭朵,跑遍海市大大小小的酒窖,親自嘗過試不下百種的類酒,有幾天舌尖發麻,嘗不出味道,面板也像是醃入了葡萄酒味。
但姚家楠順水推舟的預設也說不上錯,酒會規則便是如此,盲盒誰抽到了,所有權就歸誰。
那已經是姚家楠的酒了。
生意場上,合人心意的茶、酒、煙都是頂好的敲門磚。
姚家楠沒理由不要這件天下掉下來的嫁衣。
陳挽沒有證據是酒待故意更換了兩瓶酒的用途,可能就是純粹弄錯了,也絕對做不出站出來說這其實是他帶來的酒這樣不體面的事來。
只能怪自己不夠細心。
但他轉念想,如果趙聲閣真的喜歡就不算辜負,他的本意,也不過是讓趙聲閣喝到一杯好酒而已,很簡單的—件事。
喜歡誰就會想要把一切好的都給他,陳挽也不能免俗。
至於是誰送的,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了,終歸他也不想如何。
菲利佩問:“zhao,考慮上標嗎?”
酒會的每位賓客都有張會標,遇到最中意那支酒可以貼上去,再由酒的主人在這些標裡反選,贈酒講的是緣分,是雙向選擇。
趙聲閣掃了眼角落,還是那句話:“酒還沒上完,我不提前下結論。”
他這麼說,姚家楠就有些失望,陳挽也有些遺憾,看來他苦苦尋覓的珍品也並不能完全俘獲趙聲閣。
第29章 副作用
何盛遠發表致辭的時候,大家都回到主宴廳,只有趙聲閣和菲利佩不用下去,他們的身份不方便隨意暴露在媒體鏡頭之下,貴賓廳就是為他們特意準備的。
何盛遠不是說廢話的人,整個發言統共也沒幾分鐘。
但大人物講話,短短几句裡也大有乾坤。
下面的人各自有各自的理解。
“要是明隆和百盛真要在北歐鋪開網,那可就是姚家的機會了。”
別看姚家在海市不算拔尖,但是最早一批移民到歐洲的大家族,海外的根基很深,要是能搭上趙何兩條大船,那在海市重振榮耀是指日可待。
“百盛是一般不排斥第三方注資,明隆不好說。”
說到底是趙聲閣不好說。
“哎——趙先生跟小楠可是同門的交情,你們是不知道,當年打比賽,每次出征,趙先生都帶著小楠。”
有想趁此跟姚家交好的人附和道:“我記得那會兒小楠的滑雪還是趙先生教的吧。”
——如果趙聲閣作為滑雪俱樂部的會長對新生們統一進行為期兩天的集體訓練也算的話。
姚家楠有些羞澀道:“是隊長照顧我。”
陳挽放下酒杯,接了個工作電話,去跟卓智軒打了個招呼便先行離場。
他喝了酒,司機在別墅後面的停車場等候。
出了門,一位漂亮的年輕女士從他身邊經過。
“陳挽?”
陳挽腳步一頓,微微頷首,禮貌詢問這位穿衣和髮飾比在場其他人都大膽鮮明的女士:“請問您是?”
對方微笑著伸出手:“許恩儀,或許您的母親向你提及過我。”
“……你好,”陳挽想起來了,面不改色和對方握了握手,沒相成的親,“沒想到在這裡見面了。”
許恩儀很開朗,說:“明仔是我德語班的同學,之前在國外也算是校友。”
他們沒有見過面,陳挽不知道對方是怎麼認出自己的,但也微微一笑:“那很有緣分。”
許恩儀待不下無聊酒會,也要去停車場,便跟他一道走:“我看過你的照片,陳生,你很好認。”
陳挽不知道宋清妙還抖了他多少資訊給別人,心中無奈嘆氣,對女士禮貌道:“是許小姐好眼力。”
許恩儀哈哈笑起來。
何盛遠發表完致辭後,趙聲閣陪菲利佩去跟他聊了會兒正事,算作他給何盛遠的一個人情。
談完便獨自回到人少的二層,卓智軒身邊已經換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