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 高山遙在根本沒有意識到被咬的情況下,將自己反鎖在了套房裡, 等到毒發時候, 他或許頭暈眼花, 噁心想吐, 但又不知道為什麼,憑藉本能,他想要返回休閒廳尋求幫助。”
“由於休閒廳裡空無一人,他堅持不住暈倒在沙發上。在這之後,你伺機離開我們,找到在休閒廳的高山遙。為了掩蓋中毒的痕跡,你不僅割花了高山遙被咬的傷處,還清理了他在沙發上的嘔吐物。你的確很謹慎,但因為身體不便,始終疏忽了一些夾縫位置。”
解憶說出推理的過程中,高山寒始終不發一語。
休閒廳裡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臉上。
頭頂水晶吊燈璀璨的光芒照耀著房間的每個角落,高山寒眼底深處的冰冷和漠然也被照得一清二楚。
“現在的偵探,都是靠幻想破案的嗎?”他輕聲說。
“不是幻想。”解憶說,“高山遙已經留下了指控你的證據。”
“……”
解憶每兩天幫忙捕捉爬蟲飼養那條蛇。
它長什麼模樣,她是除了高山寒以外最清楚的人。
“斑馬線——”解憶說,“就在你的扶手箱裡。”
高山寒的眼神變了,他故作鎮定,按在輪椅兩側的手卻不自覺地抓緊了扶手。
“你返回休閒廳的時候,高山遙已經在這個單人沙發上陷入了昏迷。”
原野走到發現高山遙的沙發前,模擬高山寒的輪椅高度半蹲下來。
“你用提前藏起來的利器,割花了高山遙的手腕。但你又擔心那一口的毒量不夠,高山遙能夠支撐到救援到來。所以你從扶手箱裡拿出了你的蛇——按摩他的毒腺,讓更多毒液滴落到高山遙的傷口裡。這個動作下——”
原野雙手抬著看不見的毒蛇,奪目的水晶燈被他擋在了身後。
“你的面孔被陰影模糊,而蛇身上的黑白環帶卻折射出光澤。意識不清的高山遙只看見了蛇,所以留下了對我們而言難以理解的資訊。”
“其實他看得很準。”原野站起身來,轉身面對沉默不語的高山寒,“‘斑馬線’,就是獨一無二的鎖兇證據。”
“高山寒,你還要什麼要說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高山寒身上。
他忽然嗤笑了一聲。
扶手箱的蓋子落到地上。
黑白條紋的蛇順著手臂緩緩纏上他的身體。在明亮奪目的水晶吊燈下,水潤光滑的蛇皮燁燁生輝。
那名叫小寒的蛇,匍匐在高山寒的身上,面朝眾人吐出紅色的信子。
“我不接受馮小米那樣的待遇。”高山寒笑著說。
“等救援來了,你不會比馮小米過得舒坦。”原野說。
“救援真的會來嗎?”高山寒露著令人反感的笑容,惡意在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龐上流轉,“偵探x,真的會讓你們得救嗎?”
“……我們和你沒有仇。”宗相宜怔怔地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我喜歡舞臺劇,看著不同的人,表演不同的人生。”高山寒笑著說,“小時候,我還夢想過成為舞臺劇演員。不過,那時候太小了,小到還不知道,有人的人生,並不掌握在他自己手裡。”
他輕若遊雲的聲音,靜靜地飄蕩在鴉雀無聲的休閒廳裡。
垂吊的水晶人造珠鏈割裂了燈光,破碎的玻璃殘渣散落在地面各處,到折射四散的光
唐柏若表情冷淡,宗相宜難掩驚懼不安,馮小米渾渾噩噩,高山遙命懸一線。
他們也被冷冰冰的光分割成一塊一塊。
“這是我觀賞的最後一齣戲,你們是獲得我首肯的演員。我也作為其中一員,獻上精心準備的表演。”他笑道,“這齣戲,一定會盛大而華麗的謝幕,沒有任何人能夠破壞。”
“你的爛戲已經被破壞了!”原野說,“只要再過幾個小時,救援就會趕到。我們已經撐了七天,難道連剩下的幾個小時還撐不過去嗎?!”
“誰知道呢?”高山寒揚起微妙的笑容,“你們找到偵探x了嗎?”
“不能破解水中維納斯真正的詭計,你們就一輩子找不到偵探x,找不到偵探x,你們還說什麼得救?”高山寒微微眯起雙眼,嘲諷的寒光在他眼中閃過。
漫長的緘默之後,解憶的聲音沉靜平和地響了起來。
“……水中維納斯最大的詭計,你說的,是我身後這面電控玻璃牆嗎?”
高山寒的神情驟變。
宗相宜和原野將驚詫的目光投向解憶身後的玻璃牆。
唐柏若的眼神也變了。
“那天晚上,我看見了一張浮在半空中的面具,我告訴了所麗嘉有人,但是除了原野,他們都覺得我是出現了幻覺。”解憶說。
“……難道不是嗎?”高山寒說。
“我從小時候起,母親就教育我,人最該相信的就是自己。”解憶說。“那天晚上,我的確看見了一個吶喊面具浮現在電控玻璃牆外。”
“這樣一來,我第一時間懷疑的就是——這玻璃牆外,真的是海嗎?”
解憶走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得一片漆黑的玻璃牆。
蔚藍的大海,被黑暗吞噬。
“然而,我仔細觀察過白天時的玻璃牆,發現外界的海洋生物,能夠對牆內的動靜產生反應,以現今的科學技術,不可能實現如此逼真和及時的模擬造景。於是我還是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那天晚上,我看到的真的不是自己的錯覺嗎?”
“直到現在,我選擇徹底相信自己。那天晚上,確實有一個穿著黑色衣服,戴著白色面具的人站在玻璃牆後。”
“既然玻璃牆外的海景不是虛幻的,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解憶說。
“從一開始,水中維納斯最大的詭計就擺在了我們面前,‘觀景玻璃會在晚8點到早6點之間關閉’。這就是偵探x最後的詭計。”
解憶走到牆邊,提起了原野在第一天從倉庫裡拿的鐵棍。
沉甸甸的鐵棍握在手裡,粗糙而冰冷。
她回頭看著靜默不動的唐柏若。
“你相信我嗎?”
唐柏若深深地望著她,那雙眼眸裡一瞬閃過輕鬆、悲憫、欣慰等種種感情。
接著,唐柏若嘴角揚起了笑意。
“……我相信。”
解憶對她微微一笑。
然後,在宗相宜驚恐的尖叫聲中,揮動鐵棍砸向那天晚上偵探x出現的玻璃牆。
玻璃承受重擊的哐當聲接連不斷。
解憶雙手緊握著鐵棍,手背上浮出用力的青筋。
這些天,她被偵探x玩弄於鼓掌之上。
她和其他人一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七天時間裡積攢的猜疑、恐懼、動搖、自我懷疑,在這一刻,統統化為憤怒,湧向她手中的鐵棍。
解憶看準了玻璃上的龜裂,向著最大的縫隙,全力擊打而去!
如果背後就是真正的海洋,海水會在那一瞬間受壓強影響,湧入水中維納斯讓所有人葬身海底。
她是在賭命嗎?
不,她不是在賭。她是在驗證已經確信的想法。
當排除所有不可能後,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真實。
一陣玻璃碎裂聲後,解憶還站在原地。
隨著碎玻璃不斷從半空中剝落,那片她已經刻骨銘心的大海,幽暗而廣闊的海水,再次出現在眼前。
解憶鬆開幾乎麻痺的雙手。
沾著星星點點血跡的鐵棍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解憶走出被砸碎的電控玻璃牆。
解憶緩緩走在夾在兩面玻璃牆的甬道里。
從水中維納斯內部看漆黑一片的電控玻璃,由外往裡看卻是清楚明亮,一覽無餘。
休閒廳、圖書室、餐廳、健身房……所有的房間,都被囊括其中。
整整七個夜晚,偵探x就漫步在這條甬道內,將所有人的舉動都盡收眼底。
他近距離地欣賞著他們的絕望和痛苦,附耳傾聽著桑拿房裡的哭嚎和倉庫裡血肉飛散的聲音。
這才是“觀景玻璃”真正的含義。
在泳池和宴會廳中間,對應著玻璃牆內的電梯長廊的地方,是酒店真正的玄關入口。
解憶在這裡停下了腳步。
一尊兩人高的斷臂維納斯靜穆地佇立在石臺上,慈悲的目光望著突然闖入的解憶和其餘的水中維納斯生存者們。
石臺前方,站著一個身材瘦削高大的男人。
黑色的斗篷,白色的面具。
如大海般深沉的嘲諷和惡意,在代表眼睛的兩個孔洞背後閃爍。
而代表嘴的那個孔洞,則露出了上翹的嘴角。
“……你究竟是誰?”解憶說。
男人摘下斗篷的兜帽,伸出骨節分明的右手,按住了臉上的面具。
隨著面具緩緩取下,先是濃密的兩條眉毛露了出來,然後是充滿力量感和剛毅的眸子和略顯蒼白的嘴唇。
真正的酒店玄關裡,聚集了水中維納斯僅剩的七名倖存者。
男人看著他們,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五官還是周然的五官,但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再假裝佝僂之後,身量比站在解憶身旁的原野還要高上半頭。
無論是健壯的體格還是深不可測的表情,他都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我代表我的弟弟,隆重地歡迎你們。”
解鈞南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