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同學?你還好嗎?”
一名好心的女老師在她身旁停下腳步,擔憂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解憶無力的身體倒向一邊,摔倒在地的同時,她仍牢牢握著正在影片的手機。
女老師嚇得驚呼一聲,連忙拿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
“喂,120嗎?這裡是江大平湖校區,有學生在圖書館前暈倒了……”
短短片刻,解憶身邊便圍了一大群人。
他們在說什麼做什麼,解憶都無心關注。
她徒勞無功地喘息著,激烈的心跳聲似乎要震碎耳膜,她無法控制僵硬的身體,直勾勾的眼中只有母親沉穩的身影。
她願意付出自己的所有——哪怕生命,祈求著最後一刻,母親還能回心轉意。
她還沒來得及告訴過母親,她愛她。
解憶翕動著發青的嘴唇,努力想要說出什麼,但出口的只有些微的泣音,溫熱的眼淚順著臉頰流進嘴角。
比海水更加苦澀。
“不要為我傷心,憶憶。”
畫面中的母親前所未有的溫柔。
“只要你我相信,我們就還會相遇。”
在從容的微笑中,母親堅決地踢倒餐椅。
人群中發出幾聲恐懼的尖叫。
錐心的疼痛像一把利箭,由母親瞄準發射,貫通了解憶的心臟。
她痛苦的喘息宛如小獸的哀嚎,握著手機的那隻手骨節發白,而另一隻手,則像是要將心臟直接抓出一樣摳著胸前的衣服。
母親的雙腿在半空中繃直,兩隻手用力地抓住脖子上的尼龍繩,沒有掙扎,沒有搖晃,母親的個人意志戰勝了求生的本能。
究竟是什麼樣的信念,讓她能夠做到這步?
鑽石的光芒在空中閃爍,就像流星。
不知過了多久,流星墜落。
母親的身體鬆弛下來,雙手在腿邊微微擺動,她垂著頭,神色寧靜,就像睡著了一樣。
無法挽回了。
解憶的意識逐漸迷離,任由絕望的純黑侵染她的視野。
被她死死握在手裡的手機,在一瞬的黑暗後,母親的屍體消失無蹤。
活生生的母親再次出現了。
她幾乎佔據整個螢幕,微笑著問:
“憶憶,你在忙嗎?”
“你在什麼地方,訊號不太好。你能走到開闊有人的地方去嗎?”
“能聽清了。”
“今天是你二十歲生日,憶憶,生日快樂。”
解憶瀕臨崩潰的理智花了好一會時間才意識到這是什麼。
是錄影。
是播放完畢之後自動迴圈的錄影。
母親不僅死了,甚至死在這一刻之前。並且大費周章地設定了自動撥打影片電話的程式,讓解憶能夠親眼目睹她的死亡。
解憶幾乎要帶著淚水笑了出來。
對於母親,她確實一無所知。
解憶感覺自己被運上了急救車。
還在通話的手機死死地攥在毫無血色的手心裡。
“只要你我相信,我們就還會相遇。”
錄影裡的母親又一次說道。
急救車裡,心電監測儀急促地跳動著。
擔架旁的急診科醫生正在焦急地聯絡醫院,患者是晚期心臟病發,恰好有一個生前簽署了遺體捐贈,剛剛因上吊自殺身亡被送到醫院的死者可以與她配型。
在急促的鳴笛之後,解憶被抬下救護車。
擔架床的四個輪子在首都綜合醫院的光滑瓷磚上飛馳,無數壁掛式叫號機與她擦身而過,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調一刻不停地往裡輸送冷氣。
戴著氧氣面罩的解憶被推入手術室。
隨著麻醉劑的吸入,她的意識漸漸沉入黑黝黝的深海。
混沌中,她看見了一絲光亮,那是家的燈光。十八歲的她興高采烈地回家,為自己準備的禮物是一雙送給母親的高跟鞋。
她從沒見過母親打扮,也許是怕麻煩,也許是為了方便。
解憶想要補足母親失去的色彩,用了一個暑假的時間在蜜雪冰城打工:每天最少八小時的站立,中途沒有絲毫坐下歇息的機會。
她用親手掙來的錢,精心挑選了一雙鑲著方形碎鑽的寶藍色高跟鞋送給母親。
母親笑著收下了,但從未穿過。
直到今天。
母親穿著這雙鞋,走上了絕路。
“大出血……準備除顫……”
朦朧的光線,從遙遠的地方灑落在解憶的眼皮上。
耳中的聲音越來越遠。
最後化為一聲沒有起伏,長長的“滴”聲。
意識即將消散,屬於她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全都將不復存在。
一切都結束了。
她唯一的遺憾,就是到死都不曾走入母親的內心。
來時孤獨,死時亦然。
她和母親,都是如此。
作者有話說:
食用須知
1.所有地名和建築名都是虛構
2.每週休息一天,其他時間無特殊情況日更
冷門題材,歡迎在評論區進行劇情討論
第2章
◎即便只有她一個人,她也會改變母親的命運。◎
滴——
尖銳的鳴叫讓解憶睜開眼。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撲在對面病床進行緊急搶救,白大褂裡掩映著磨毛的格子襯衫,大約是家屬的幾人對著病床上白髮蒼蒼的老人哭喊著媽媽。
狹窄擁堵的過道上一張接一張地拼著病床,兩個紅白條紋的痰盂放在走廊上,穿著病號服的男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地咳嗽著。
窗外陽光明媚,熱浪一波波湧來,只有緊閉著房門的病房門縫裡透出絲絲清涼。
解憶從醫院牆邊的排椅上站了起來,困惑地看著眼前鮮活的一切。
她為什麼在這裡?她不是……
對了,母親!
解憶一個激靈,想要拿出自己的手機,卻發現身上空空如也。情急之下,她不得不向身邊的人借電話。
問了三個人,才有阿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從手提包裡拿出灰色的諾基亞。
見多了各式各樣的智慧手機,眼前這個只有兩根手指寬的黑白螢幕讓解憶愣了愣,好一會都沒找到往哪裡撥號。
“點這裡。”阿姨指了指螢幕一處。
得到指點後,解憶撥出母親的號碼。
“感謝那是你,牽過我的手,還能感受那溫柔……”
當音樂響起的那一霎,解憶以為自己打錯了。
母親從沒設定過彩鈴。
她放下電話一看,號碼又是正確的。
“沒打通?”
阿姨覷著她,一副隨時準備好收回手機的模樣。
“打通了。”
解憶立即把電話放回耳邊。
她不安的目光四處遊移。一名瘦骨嶙峋的老年人正在病床上擺弄一個黑色的收音機,隨著他將音量旋到最大,收音機裡的聲音響徹整個走廊。
“2005年第4號颱風納沙,經過九天發展已在日本以南海域逐漸減弱,預計將在11日的日本以東海域洋麵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