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三個多月,跨越新舊年,黎語終於寫完了劇本。
由這個劇本拍出來的短劇持續稱霸熱搜榜,各大影視博主都在安利,出演男女主角的兩個演員也一炮而紅,身價暴漲。
主編看著這些資料笑得合不攏嘴,要黎語再接再厲,以後就在校園劇本這個領域深耕。這次寫高中校園,下次再來個大學校園,可以寫的東西更多。
黎語很開心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又感到很有壓力。
她不知道這一次的成功是不是僥倖,她擔心她沒辦法再復現這種輝煌,她怕這個劇本珠玉在前,後面再怎麼寫都無法超越它……
心裡裝了太多東西讓她變得瞻前顧後。
主編給她放了幾天假,讓她好好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再著手下一個劇本的事情。
黎語感激不盡。
恰巧過兩天就是她生日,真是所有的好事都湊在一塊兒哄她開心了。
看著網際網路上鋪天蓋地都是由她所寫劇本拍出來的短劇,黎語久違地發了一條朋友圈。她轉發了一個百萬影視博主的安利影片,正式向好友圈裡的人宣佈她轉行的訊息。
發完黎語就關掉了手機。不是不敢面對評論,是無所謂別人的評論了。
她想清楚了,選擇是自己做的,只要無愧於自己就好,為什麼要管別人怎麼看。
換掉一份不開心的工作,擁抱更自由更廣闊更有可能的未來,是好事一樁不是嗎。
雖然黎語是這麼想的,但還是沒捺住好奇心,半小時之後她又打開了微信。
出乎意料的是,這條朋友圈收到了有史以來最多的點贊和好評,上一次這麼轟動朋友圈,還是她在實習期間和老闆一起贏了一個標的3600萬案子時發的動態。
黎語激動不已,一條條地仔細看過去,發現發現不管是同學還是以前的同事都在祝賀和羨慕她:
——臥槽不是吧,這個短劇特上頭,我天天蹲更新,編劇居然是我大學同學???
——樓上我也是,早知道就私聊鯉魚大大劇透了,追連載真的很煎熬誰懂啊
——好傢伙炸出來一群同好,我以為就我是土狗,原來大家都是……
——6啊,這比做律師有前途多了
——貴司還招編劇嗎,能不能內推啊,從實習生做起也行的,這傻逼律師誰愛做誰做
……
黎語咧唇笑了出來,更加堅信她的選擇沒有錯。
在眾多同學和同事中間,黎語還看到了一個人的點贊,她的頭像和年輕人格格不入——
顧蘭芝。
她也給她點了贊。
這是……對她的認可吧?
在朋友圈裡,讚的形狀是一顆心,正紅色的,只有覺得一個人做得好才會送愛心。
黎語心裡五味雜陳。
上次在家裡和顧蘭芝爆發了爭吵之後,母女兩個到現在都沒有說過話。
顧蘭芝是個很要強的人,在家裡擁有絕對的權威,黎語從小到大一直對她說的話唯命是從,黎語的父親則是個徹徹底底的妻管嚴。
黎語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敢這麼對顧蘭芝說話,叛逆得像是迎來了一個遲到的青春期。
黎語對顧蘭芝的感情很複雜。
討厭嗎,確實很討厭,討厭她給她報的各種各樣的興趣班,討厭她對她提出的各種嚴苛甚至不合理的要求,討厭她把她的成績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討厭她常掛在嘴邊的那句“現在限制你的自由是為了將來你能在更廣闊的天地裡展翼”。
結果呢,相信了這句話的黎語,步入了社會之後怎麼還是舉步維艱呢。
黎語覺得受到了莫大的欺騙,於是一下子否定了過去所付出的所有努力,甚至遷怒到了顧蘭芝身上。早知如此當初的她一定會反抗,一定要在最好的年紀裡痛痛快快地瘋一場。
她是這麼想的,可也不只是這麼想的。因為除了討厭,黎語承認,她曾不止一次地在心裡感謝她的母親。
沒有人從生下來就是自律的,需要有人教導和管束,對黎語而言,顧蘭芝就是這個人。她帶她認識這個世界殘酷的叢林法則,用最嚴格的標準打磨她的意志,讓她在學生時代能夠那麼的出類拔萃。
至於畢業之後的事情,顧蘭芝不可能預想到。
所以黎語其實很在意顧蘭芝的看法,她之所以遲遲沒有把轉行的事情和她坦白,也是因為害怕得到她的否定評價。
而現在,顧蘭芝好像對這件事既往不咎了——不然她不會給她點這個贊。
黎語一眨不眨地盯著這顆小愛心,嘴角再次浮出了笑意-
兩天後,黎語的二十八歲生日到了。
凌晨準點,黎語的手機螢幕上方彈出來兩條微信訊息。一條是顧蘭芝發來的,要她回去吃午飯。另一條是周應然發來的,祝她生日快樂。
黎語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一點睡意在頃刻間遁散。
怎麼回事,怎麼幸福的事情接踵而至,花炮一樣,炸得她暈頭轉向,快找不著北了。
第二天中午,黎語回了趟家。
爸媽都在,給她做了一桌子好吃的,還買了一塊大蛋糕。
吃飯的時候他們對黎語改行的事情隻字未提,也沒催她去相親結婚,只是一個勁兒地給她夾菜舀湯,讓她多吃點。
黎語知道他們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現在這個她,一個又虛長了一歲但是依舊平庸無奇的她。黎語也看得出來,他們心裡肯定還是有落差和懷疑的。沒關係,她會努力證明給他們看,她有能力為自己的每一個選擇負責。
黎語沒有和他們說過她和周應然的事情。
她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戀愛不是婚姻,戀愛完全就是兩個人的事情,不需要雙方家長的介入。
而現在談婚姻還為時尚早,周應然很年輕,黎語也不急。她想給她的小男朋友多一點時間,等他變得足夠成熟,足夠從容,足夠用學識,閱歷,思想這些內在的東西去填補他們之間年齡的差距,填到讓別人無話可說,心悅誠服。
到那個時候,她再帶他回家,牽著他的手大聲告訴所有人,他們要訂立終身契約,一輩子都在一起。
黎語在家呆到傍晚才回去。
出地鐵站的時候,她接到了周應然的電話。
“下課了嗎?”
“你在家麼?”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替對方回答:
“看來是下課了。”
“看來是不在家。”
黎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地鐵播報的聲響早已順著話筒傳到周應然那邊了,她還想騙他:“誰說的,我在家好不好。”
周應然低低地笑了一聲,沒有拆穿她。
“生日快樂,姐姐。”他又和她說了一遍。
黎語不是很樂意地哼唧了聲。
周應然問:“怎麼了?”
“幹嘛又特地打來提醒我一遍,我又老了一歲。”黎語想用埋怨的語氣說這話的,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開口就變成了撒嬌。
周應然笑音明顯:“我的問題,不應該打電話的,應該當著姐姐的面說。”
他的重點完全放錯,黎語哭笑不得。
不過她今天特別開心,不和他一般見識,還想故意刁難他:“好啊,你現在就到我面前來說,做不到的是小狗。”
黎語感覺自己像是喝醉了一樣,開始胡言亂語耍起小性子來了。
她忽然有點理解為什麼周應然一開始這麼喜歡捉弄她了,惡作劇得逞的感覺是不賴。
黎語邁著輕快的步伐進了小區,一邊走一邊說:“來了沒啊,我數三聲,不出現是小狗哦。”
“行,就三聲。”沒想到周應然膽敢大言不慚地應下。
“3。”黎語真的開始數。
電話那頭靜了下來,似在屏息聽她讀秒。
黎語嘴角揚起:“2。”
快走到單元樓的拐彎處時,她心軟給了周應然一個機會,“現在說做不到還來得及哦。”
男生輕笑一聲,不但不領情,竟還催促起她來:“數慢了,姐姐。”
好啊,這麼喜歡當小狗是吧。
黎語不再拖沓,抬聲報完最後一個數:“1——”
長長的末音,像條得意的小尾巴。
“哈有人沒出現,是不是承認自己是小……”
話還沒說完,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撞入眼簾。
這個和她打著電話,陪她玩著“誰是小狗”遊戲的周應然,現在就站在她家的單元樓下,手上捧著一大束鮮花。
黎語滯在原地,一動不動,有點懷疑她是不是太久沒見到他,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
但很顯然這不是幻覺。
因為周應然正大步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走到她跟前時,他傾身找到她眼睛,笑容明媚至極,語氣也是格外自信:“說了三聲就三聲,一聲不多,一聲不少。”
男生說這話時還舉著手機,黎語聽這話時也拿著手機。
所以一句同樣的話她好像聽了兩遍,迴音一樣蕩來耳畔。
到底誰家小情侶這麼無聊面對面打電話啊。
黎語一下子笑開了,因為他的突然出現,很快又反應過來:“什麼啊,你早就在這兒了,故意整我的是不是?”
她還以為她拿捏了一隻小狗,原來小狗才是最有心機的那個。
周應然沒有否認,也不想辯解,他湊上去輕輕貼了一下黎語的唇瓣,眼神剔亮而誠摯:
“生日快樂,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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