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打的人眼看著就不行了,人群中有人先受不了了,他大喊道:“我認罪,我自出,不要打死我,秦律有規定,自出者,可以減免刑罰,我自出,不要打死我......”
所謂的自出,就是主動供認自己所犯的罪名。
這個人一喊,似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堂下烏泱泱的一群人都喊著要自出,要減免罪責,就是嘴裡還塞著麻布團的人,也嗚嗚啊啊的喊著,大約也是想自出的。
原來,在開始行杖刑的時候,就有軍卒摘掉了一部分的麻團,這些人可以說話了。
大約終於認識到,在
這裡審判他們的,不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孩童,而是一個久經沙場的鐵血將軍,一言不合就能要光明正大的要人的命,在他面前,他們最好能老實一些,否則,很可能就會跟堂前的那個人一樣,一句話都沒得說,就給亂棍打死了。
最讓人絕望的是,他們並不是無辜的。
打死,也就打死了。
即便被活生生打死的刑罰太重,有人非議,大王也只會削減下令人的爵位,而蒙驁,他缺爵位嗎?
他是個將軍,些許削減的爵位,上一次戰場就又漲回來了,而他們的命,可就白白葬送了。
因此,幾乎所有的人,都要自出認罪。
當然,這些人,都只是一些嘍囉,真正犯了偷盜大罪的主使,具都沉默不語。
即便他們自出,恐怕也免不了一死。
趙欄兀自掙扎:“蒙驁,有話好好說,老夫乃是宗室,自有宗正約束,你沒有權利對老夫上私刑。”
自商鞅變法之後,秦國就沒有刑不上大夫、刑不上宗室貴胄這一說了。但趙欄還是說出來,想要蒙驁有所顧忌。
蒙驁笑道:“公毋急,公可以不認罪,本將也不會對公上刑罰,本將會將你帶去咸陽,聽候大王發落。”
趙欄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但接下來,蒙驁當著他的面審問他的爪牙的時候,他的心情就又重新提了起來。
“你跟趙欄是什麼關係?”
“你們都做過什麼違法亂紀的事?”
“什麼?他自己建了一所私窯?左右,去查!”
“哦,原來如此,我說他這些年怎麼這樣禮遇荊氏,原來荊氏的女兒嫁的竟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他嗎?”
“真的?真的有從趙國來的辨識來找過他?”
......
林林總總,簡直將趙欄從頭髮絲到褲衩,扒了個乾乾淨淨。
這裡面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死忠趙欄的嗎?
不,秦魚更傾向於,是秦律的酷戾震懾住了這群人。
對趙欄的控訴,就像是一場鬧劇一樣一直鬧到掌燈十分才結束。
這些些人都被帶去大牢裡關押。
秦魚仍舊心有疑慮:“不知道洩露了多少。”左工室
裡除了陶瓷,還有蒸餾釜,還有煤室那邊......
蒙驁笑道:“到底洩露了多少,等明天就知道了。”
秦魚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蒙驁原本想瞞下來的,但秦魚不是一般的小孩,有些事,他能早知道,對他也好。便道:“等到了大牢裡,真正的審訊才開始,不過,這些你現在先不用接觸,我來替你看著。”
秦魚瞭然,有些機密,自然要用特殊的手段逼問出來,然後再仔細的分辨,才能確定真偽。
秦魚緊了緊拳頭,又徒勞的鬆開,對蒙驁道:“有勞將軍了。”
蒙驁揉揉他的腦袋,溫聲道:“這些人,並不無辜,你與其擔憂他們,不如先顧好自己。”
秦魚有些茫然的看著他:“我挺好的?”
蒙驁笑問:“那你今日可有正常吃飯,有按時喝羊乳嗎?”
秦魚這才發現,他自從午後,就沒進一粒米,沒喝一口水,但他一點都不感覺到餓。
蒙驁道:“一切都交給我,你要做的,就是去好好休息,知道嗎?”
秦魚低落的低下頭:“我是不是做錯了?”
蒙驁:“你是說哪裡?”
秦魚:“......右工室,真的安全了嗎?”
蒙驁失笑:“你說這個啊。那我問你,你認為馬鞍和馬鐙是軍事利器嗎?”
秦魚:“當然。”
蒙驁:“那你看,大王有將此等利器藏起來不用,等在戰場上出人預料的湧出來,打的敵人落花流水嗎?”
秦魚腦門上露出一個問號:“難道不是嗎?”其實對此,他早就有疑問了,他獻上馬鞍和馬鐙的時候,秦王不僅邀請所有王公大臣來馬場看他跟蒙驁表演,還下令先給現有的騎兵都配備上,然後再給王公大臣們配備上,一點都沒有作為一支奇兵保密的意思。
蒙驁笑道:“那是因為,神兵利器,也要看握在誰人手中。就算馬鞍和馬鐙被人學去了,除了戎狄、趙國和燕國,其他的諸如韓、魏、楚、齊,他們有秦國這麼多的馬嗎?”
秦魚:“沒有......”現在作戰,還是多用戰車和步兵,騎兵除了趙國和秦國,就連燕國都不多。
蒙驁:“再說
趙國和燕國,他們或許馬多一些,但他們有良鐵打造馬鐙嗎?用青銅打造,除了大貴族,士兵們是用不起的。”
“至於戎狄,他們根本不會冶煉。”
秦魚:“做馬鞍和馬鐙,也不一定就非得要用銅鐵?”用牛皮帶也可以的。
蒙驁:“或許吧,但他們一定沒有我秦國捨得。我秦國捨得花重金打造、培養一批精騎兵,也有國力和財力支援,其他國家可未必有。”
“總之,即便右工室的重兵秘密被洩露出去了,也沒什麼,因為我秦國,不懼任何人和國家。”
秦魚看著蒙驁自信張揚的臉龐,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是啊,秦國可是戰力最強的國家,這些戈啊甲啊的,在秦國這邊可以如虎添翼,在其他六國嘛,嘿,他們舍不捨得給普通兵卒裝備這些還另說呢。
秦魚打了一個哈欠,揉揉小肚子,嘟囔:“餓死了,不知道還有什麼吃的?”
蒙驁哈哈笑道:“你大母已經來了許多時候了,肯定還在等著你吃飯呢,快去吧。”
什麼,大母來了?他怎麼不知道?
秦魚匆匆跟蒙驁告別一聲,就去找自家大母了。
蒙驁看著秦魚小小的背影消失,笑笑,抽出一張帛書,提筆書寫:“我王容稟:下臣有要事需在櫟陽多待幾日......”!
第84章 以人為名
當天晚上秦魚做了一夜的噩夢,等第一日睡醒的時候,他已經都不記得了。
秦魚揉揉眼睛,看著窗□□進來的光線,這光線,明亮的有些過分了。
他爬下床榻,開啟門扉,秋老虎熱烈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讓他暖烘烘的舒服極了。
秦魚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後知後覺有些不對勁。
他努力睜開眯著的眼睛,看著頭頂的大太陽,有些回不過神來。
“哎喲我的小祖宗,醒了怎麼也不叫人,傻站在風口裡做什麼?小心再起熱。煙呢,她跑哪去了?”
是秦大母。
秦魚看著自家大母擔心的神色,露出一個乖巧的神色:“大母,什麼時辰了?您怎麼不叫我起床?同僚們該笑話我睡懶覺了。”
秦大母摸著他暖烘烘的小臉蛋,心下微微放心,牽著他的手進了房間,對他道:“虧你還記得要上衙,昨天夜裡你起了熱,好不容易才退下去,我已經去給你請假了。蒙將軍擔心,親自過來看過你無事之後,就回去了。官署裡的有他暫理,你無需擔心。”
秦魚恍然,原來自己昨晚發燒了?怪不得一覺睡到日上竿。不過,他除了身體懶洋洋的之外,並無其他不適的感覺,想來只是有些低燒,並不嚴重。
此時,煙託著一罐白粥進來了。
煙看到秦魚已經起來了,還穿著裡衣,明顯是沒有人伺候他穿衣,便有些自惱道:“奴估摸著公子就要醒了,怕他肚餓,便去端來白粥給他,我該叫人來守著公子的再去的。”
秦魚笑道:“沒事,我一個大活人,又不是自己不能動,用不著這麼多人守著。”
秦大母卻是道:“你身邊只有一個煙,確實不大湊手了,你大了,身邊也該再添人手了,我那裡新調/教了幾個,都是十來歲的丫頭小子,等下就派來給你使喚。”
要是以前,秦魚定覺著麻煩,但經過昨日之後,深深覺著有自己培養的信任人手有多麼重要。在意識到左右工室漏洞百出之後,他想要安排人手去調查,放眼四顧,竟沒有一個是完全值得自己信任的,若是沒有蒙驁在,或許,他連自己最後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秦魚笑道:“多謝大母為我著想
。”
秦大母親手給自家寶貝么孫盛了一碗熬的融融的白米粥,看他喝上,才笑道:“你我之間,何談謝字。我只怕你這裡人太少,想多加人,又怕你煩膩,如今你既有心,我就把人都叫來,你挑順眼的,就都留下來,如何?”
秦魚點頭,嚥下嘴裡的米粥,道:“大母給我的,自是都是好的,哪裡需要挑?直接帶過來就行了。”
煙在旁聽了秦魚的話,沒忍住抿嘴笑了。
秦魚納悶,他這是說錯話了?
秦大母也笑眯了眼睛,道:“這可是你說的,等會我就讓人把人都送來。”
秦魚一頭霧水的答應下來。
結果,他這裡剛洗漱完畢,衣裳穿好,頭冠都還沒戴完呢,嘩啦啦的一群丫頭小子就站在廊下了。
秦魚一打眼,好傢伙,光十來歲的小姑娘就十幾個,剩下的小小子們足足有十幾個,也都是十多歲的樣子。
其中,秦魚還看到了一個眼熟的。
秦魚走到那個女孩面前,遲疑的喊道:“谷家阿姊?”
女孩抬起頭來,朝秦魚抿嘴勾出一個溫婉羞怯的笑容,雙手交握,彎膝規矩的行了一個福禮,出聲道:“阿魚。”
煙在後頭皺眉糾正:“你要叫他公子。”
女孩朝秦魚眨眨眼,聽話的改口:“見過公子。”
秦魚哭笑不得,他再去看其他小姑娘小小子,多多少少都能看到熟悉的影子,他已經知道這麼多的小少女小少年都是哪裡來的了。
他們,都是他家大母從西鄉里找來的。
秦魚讓鴛媼先帶他們下去安置,秦魚問煙:“這些人,是都買斷了身契的,還是臨時性徵召來做活的?”
煙:“既然是要貼身伺候公子的,自然是都買斷了的。”
煙不等秦魚再問,就主動道:“沒有逼迫,主母只是朝外頭放出了訊息,說要給你找貼身伺候的人,西鄉的父老們就都把自家孩子送來任咱們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