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陽的徭役還沒徵發呢,秦魚完全可以以此來徵發徭役,直接給庶民們下令他想要什麼讓庶民們去做就行了。
但秦王覺著秦魚有句話說的還算有些道理,秦魚酬勞庶民的目的是激發庶民們自發養殖牲畜的積極性,而不只是為了讓庶民們費力採集花朵。
庶民們愚昧無知,只要給些許好處就能讓他們感恩戴德,聽令行事。罷了,秦魚一個小孩子做官畢竟不容易,軟和就軟和些吧,有秦律和下面的官吏們看著,也不怕秦魚一不小心玩脫了不好收場。
秦王跟秦魚透露出了要回咸陽的意思,秦魚雖然覺著有些突然,但想也知道,秦王在櫟陽已經待了一個多月了,若是櫟陽這邊沒有什麼重要的大事,他也是時候離開了。
但秦魚還是挽留了一下:“大王,木林在公田裡建造一個大坑池,可以引氣生火,很快就行投入使用了,您若是沒有什麼特別緊要的事,不如再等兩天,看過大坑點火,再給它賜個名,再回咸陽如何?”
聽到賜名,秦王不由警告的看了秦魚一眼,秦魚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舉手保證道:“這次您説叫什麼名字就是什麼名字,我絕不插手了,我發誓。”
秦王皺眉:“好端端的發什麼誓?神明豈是可以隨便玩笑的?”
秦魚心裡不以為然,但他接觸的人多了,學的秦律多了,也慢慢的知道一些好歹了。
比如最近他在跟著那兩個郎官們學習祭祀神明的禮儀和祭文,就知道當年秦楚戰爭的時候,秦惠文王曾經專門帶著大臣們跑到秦國舊都雍城,讓大巫祭做法請來祖宗神靈和庇護秦國的神明詛咒楚王,讓秦軍取得勝利呢。
聽到這段往事的時候,秦魚的表情是這樣的:^0^!!
震驚歸震驚,但也從側面說明了,秦國是很信鬼神的,雖然秦魚自己不信,但他不能表現出來,挑戰這個時代的人的神經。
秦魚對著地板“呸呸呸”三聲,真誠的跟秦王認錯,才讓秦王的眉頭舒展開。
秦魚道:“大王,等您回咸陽了,我會想您的,一定多給您寫信,您可要記得看哦。”
秦王笑道;“說這些還早呢。我聽說,你那坑池第一次點火的時候,噴出來的可不是火,而是臭水呢,這回若同樣是臭水,寡人可不給
你賜名。”
秦魚哀嘆:“那不是第一次嘛,我做事情,第一次總是不會太順利的,但只要做成了就好了,況且這回是木林主持修造的,木林是墨家子弟,您總該相信墨家的本事的。”
秦王:“也罷,就再等幾日,到時候,寡人會奉太后一起去觀看。”
等到了晚上,秦王去跟太后說,他要在櫟陽再留幾日再回咸陽。
太后這邊都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乍聞此言,不由詫異問道:“是因何事拖延了嗎?”
秦王笑的頗為寵溺,他道:“是趙魚那豎子,說是要給寡人看個東西,還非要寡人賜名才肯罷休。寡人被他鬧的無法,只好答應他了。”
太后一聽是秦魚,心下覺著好笑的同時,又有些憂心:“大王對一稚子如此寵愛,不惜以櫟陽令封之,只怕會引起別人的不滿。”
秦王老神在在:“太后覺著,會引起誰的不滿呢?”
太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宗室那邊為了這個櫟陽令,差點打破頭,你我如今在櫟陽還好,等回了咸陽之後,他一個稚子,他恐怕無法應對這些明槍暗箭。”
秦王卻是道:“寡人恰恰覺著相反。趙魚同樣是宗室,他還是寡人親封的公子,身份上與寡人的孩子們一樣尊貴。而且,就寡人所知,櫟陽這邊的宗室,對他很是喜歡,他又討巧,不會有事的。”
太后再次強調:“魚還是個小孩子......”
秦王介面:“這個小孩子可比某些大人強太多了!!”
太后被秦王突然的激烈反應弄了一個措手不及,啞然無措的看著他。
秦王卻是冷酷道:“寡人就是要世人看清楚,即便是個小孩子,才能也並不比某些大人差,無需大人‘保護’‘輔佐’,他也能自己做主,幹出一番事業來!”
無需!大人!保護!輔佐!!
太后頹然的轉過頭去。她明白了,從一開始,秦王不顧眾人反對,執意要讓秦魚做這個櫟陽令,固然有秦魚自己功勞大的原因,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這個兒子始終耿耿於懷於當年她這個太后以他年少為由,代為執政秦國的事。
秦魚以小小年紀做這個櫟陽令,就好像當年秦王以十九歲少年之齡做秦國的王一樣,他執拗的
相信秦魚能做好櫟陽令,就如他相信自己當年若執掌王權,也一定能做好秦國的大王一樣。
當年他初初從燕國被趙武靈王護送回國,從一個質子一躍成為秦國的王,王位不穩,是母親和舅舅為他掃平了諸公子和大臣的叛亂,坐穩王位,但與此同時,因為母舅功高,他也沒能如願手握王權。
王權旁落多年,雖然他一直在盡力收回,但曾經被禁錮的歲月,仍舊在他的心中留存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現在,他就是要讓秦魚一個稚子名副其實的執掌櫟陽縣,並且給他足夠的信任和寵信,也相信秦魚一定能如他所願治理好櫟陽。
這個時候,若是有誰來給秦魚下絆子阻攔他,那這個人,恐怕要承受秦王無邊的怒火了。
太后心中發緊。
追隨她跟魏冉的那些人,可不要見秦魚年紀小就覺著他好欺負,然後犯蠢落在大王手裡啊,否則,即便求到她跟魏冉這裡,估計也無能為力了。
她老了,也越發的能感覺到,她這個在她和魏冉的羽翼下蓄勢待發多年的兒子,對她這個太后、對他的舅舅們、對他的弟弟們,越來越沒耐心了。
太后突然道:“不如朕就留在櫟陽,可否?”
秦王陰沉的眼中微微露出一絲玩味:“太后為何突然決定留下櫟陽?是寡人說的那一句話讓太后不滿,要剝奪寡人為母盡孝的機會了嗎?”
太后不理秦王的陰陽怪氣,只嘆道:“我這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櫟陽這邊挺好,在魚的治理下繁花似錦,朕很是喜歡,想在此多住些時日,也算是,為他保駕護航,大王在咸陽,也能少為他擔些心。”
秦王笑了,笑語中帶著濃濃的譏諷:“保~駕~護~航?寡人倒是不知,一個小小的櫟陽令,居然也能勞動太后大駕為其保駕護航?”
太后卻是若有所指道:“難道大王就不想看看,您選出來的櫟陽令,能不能在朕的保護下,是退化羽翼甘於俯首,還是掙脫束縛,一飛沖天?”
你不是將秦魚比作當年的自己嗎?同樣是以“保護”為名,何不再給自己一個機會,讓大家也瞧瞧,秦魚到底能不能做到當年你沒有做到的?
知子莫若母,太后一句話,就讓秦王心情變的暴躁無比,他臉色變得陰沉如水,一字一句道:“太后當自重!”
太后笑了:“朕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第71章 野餐
對太后決定留在櫟陽不走了的決定,秦魚一無所知,他邀請秦王來看沼氣池開火表演,自然要提前知會眾人,並做好安保工作。因為公田這邊充滿了刑徒和隸臣妾,有許多都是六國戰俘,秦魚真怕這些戰俘想不開,有趁著秦王來公田的時候,腦子一熱刺殺他。
配合秦魚做衛守的是小將槐。
槐跟秦魚保證,秦王來公田的那日,一定不會有一個六國身份的人近身。
秦魚並沒有覺著太高興,他要槐不能因為暫時驅逐了六國隸臣妾和刑徒,就放鬆了警惕。秦王的安危不容有失。
槐雖然覺著秦魚果然是個小孩子,也太不經事了一些,只是秦王一個出行的場面,就讓他瞻前顧後的害怕,等以後上了戰場,見了大場面,豈不是要嚇的哭出來?
槐雖然心中不以為意,但他也沒有表現出來,一板一眼的按照秦魚的吩咐做好每一次安保工作。
秦王和太后移駕櫟陽公田的那一日,風清氣朗,櫟陽公田裡,阡陌縱橫,牛羊如織,到處都是泥土的芬芳和粟稷的青綠,一眼望過去,處處整潔有序,心曠神怡。
太后出行,自是要帶著眾夫人和貴女的,不僅秦大母和嬌嬌,蒙驁的夫人和嫣和,秦宗室的夫人和她們的女兒們,大臣的夫人和她們的女兒們,都跟著一起來了。
秦王放眼四野,跟秦魚笑道:“行啊,你這櫟陽令做的有模有樣,瞧瞧,路上乾淨的連一塊牛糞都沒有。”他也是常去咸陽公田的,也在鄉間小路上走過,不說石頭硌不硌腳,就是隨處可見的汙穢糞便,秦王也不是沒踩過。
櫟陽的這片公田就不一樣,道路筆直平整不說,也過分的乾淨了,甚至連一支雜草都見不到。
秦魚笑道:“牛糞可是寶貝呢,哪能讓它們白白落在道路上無處可去?我聽說,在草原上,牛糞可以用作燃料燃燒生火,還可以糊在牆上抵禦寒風,還能用它來入藥救人呢,總之是個難得的寶貝。”
秦王好奇問他:“你用這牛糞做什麼了?寡人可先給你說好了,你要是用牛糞做藥羹來招待寡人,寡人就罰你打板子,脫了褲子露屁股的那種。”
秦魚悄悄瞥了一眼一直偷偷看他的貴女們,對秦王無語道:“大王,好歹有女
眷們在此,您表現的威嚴一些。”別糞啊屁股的亂說,影響多麼不好。
“牛糞和其他的牲畜糞便,自然是都送去漚肥池那邊漚肥去了。”
秦王瞭然,然後也轉頭看了一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眷那邊,對秦魚調侃道:“喲,知道害羞了?等下次你再忤逆寡人,寡人就知道怎麼治你了。”
秦魚露出一個非常假的笑容,一邊帶著秦王往沼氣池那邊走,一邊跟他道:“您多慮了,我從來就沒忤逆過您......”
圖帶著一群小夥伴不遠不近的跟著大隊伍向前走,看著秦魚和秦王的互動,不是祖孫勝似祖孫的調侃說話,心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是嫉妒嗎?
並不是,他很清楚,不光是自己,就是秦王的所有孫子站在這裡,也沒有一個人能有秦魚的膽量,去跟秦王談笑自若的說話。這種膽量和靈巧,乃是天賜神授,非常人所有,更是是嫉妒不來的。
是羨慕嗎?
也不是。身為秦王的孫子,秦太子的兒子,圖從小就明白,若是他願意去討好,憑藉這樣一層親近的關係,會有大把的人為他出謀劃策的去到秦王身邊,讓他喜歡自己,重視自己。圖原本一開始就是朝這個方向努力的,直到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太子父親被送去魏國做質。魏國啊,懼怕秦國如雉兔懼怕虎狼,去和秦國一樣強大的趙國做質子就罷了,為什麼還非得去魏國做質?還是一強國太子去一個弱國做質!若說圖恨極了丞相魏冉,對秦王,就是怒其不爭了。他自己選擇了遠離秦王,就不羨慕能在秦王身邊打轉的人。
圖心想,大概是敬佩吧。
圖敬佩秦魚能有如此才智,只要他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不得不放在他的身上。更敬佩秦魚能有如此心力,能讓秦王自己為他退讓。
還有,圖看的出來,秦魚是真的不怕秦王啊。
他是怎麼做到的?
秦魚領著秦王一行到的時候,關木索等墨家弟子和公田裡的官吏們具都等著了。
見過王禮之後,秦魚示意木林可以開始了。
只見木林走到一個新砌的臺子面前,臺子上面挖了三個直徑兩尺的洞。
他將一個臺洞前面豎著的機關扭扭成橫著的,就有‘嗤
嗤嗤’的聲音從臺洞裡冒出來。
木林吹燃一個火摺子,在臺洞裡一點,就見藍色的火苗竄出,隨著微風搖曳生姿的晃動起來。
人群頓時譁然。
“真的是火?柴在哪裡?他剛才放柴了嗎?我怎麼沒看到?”
“灶的洞口在上面,柴應該是早就放進去了。”
“這不符合常理,這又不是建在室內,不是用來取暖的,洞口建在臺子上面,燒煮飯食的時候,如何添柴?”
“洞裡沒柴?那這火是從哪裡來的?”
“我怎麼知道......”
秦王也好奇的走到臺子近前去看洞口裡的火焰。
秦王是站著的,他視線下垂,可以清楚的看到洞口裡是一個圓形的器具,上面紮了兩排孔洞,火焰就是從這些小孔洞裡冒出來的,伴隨著火焰的,就是那‘嗤嗤嗤’的聲音。
秦王好奇問道:“這就是你跟寡人說的那個坑氣?”
秦魚也就比灶臺高一點,他站的遠一些,聽到秦王問話,就微微加大了音量,道:“是。但我覺著坑氣坑氣的不好聽,等會還請大王為之賜名。”
秦王笑道:“走,先去看看你說的大坑,好讓寡人知道這氣是從哪裡來的。賜名的事不急。”
於是秦魚帶著秦王到了池子那邊,一路從如何建造大池,如何選擇糞便漚肥,如何加水,如何排水,如何密封不要火苗倒吸入池中引起爆炸,如何製造蜂窩狀的灶頭導氣引燃氣體。
秦王越聽眼睛越亮,聽到新奇精彩處還要喝一聲:“彩!”
不止秦王好奇,就是親眼看著這個大池子和灶頭建成的官吏們也是驚奇的不得了,怎麼都想不明白,這些氣是如何能引火燃燒的。
最終,他們只能歸結於秦魚的天才。
天才跟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自然是不同的,要不怎麼能小小年紀就做官呢?而秦王,就是那識賢任明的賢明君主,於是,如潮的馬屁朝秦王湧來。
秦王大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