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即為主帥,當為首功。”
秦魚哈哈直樂:“您這話,跟蒙將軍說的一模一樣。”
白起:“軍功就是這麼記的。”
秦魚:“哦,但我真的只是出了一個主意,都是墨者們不辭辛勞一遍一遍的做出來,然後校對實驗出來的,他們才是最大的功臣。”
白起看了他一眼,道:“沒有你的主意,他們無論做多少遍,都不可能做出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軍功不能冒領,更不能不認,秦魚,你得明白這個道理。”
秦魚:“...好吧。”
果然,幾句話的功夫,兩個孔就磨好了,白起接過牛筋,一邊穿過一頭打上結,交給秦魚。
秦魚接過來,拉了拉牛筋,試了試上手的彈性,覺著能拉開,但彈力一般。
秦魚四處看了看,周圍乾淨的很,別說小石子了,連個樹葉子都沒有,他只好從自己身上找,他記得大母給自己掛了好幾塊玉來著。
白起問道:“找什麼?”
秦魚:“我解塊玉下來做彈丸。”
白起伸手,掌心裡躺著一個拇指大小的玉珏。
秦魚一看玉的成色,見玉質一般,就接過來,隨口道:“要是碎了,我還你一塊更好的,大王給了我許多呢。”
白起心道,你應該說賞,不應該說給的,但他是個話少的人,心裡這樣想,卻說不出來。
秦魚將玉珏抵在牛筋中央,用力拉開,然後鬆手,射出去。
果然,玉珏在大約四五米的地方落在了地上,倒是沒碎。
白起過去撿起玉珏,接過彈弓,自己學著秦魚的樣子拉弓,射出。
咻——
有尖銳的破空聲傳來,然後遠處的宮牆有皮屑紛飛,秦魚瞪大了眼睛,嚴重懷疑自己用的和白起用的不是同一個彈弓。
白起將彈弓還給秦魚,對他道:“你手腕勁力太小了,還拉不開這樣硬的牛筋,以後要多加練習。”
然後又加了一句:“多吃肉。”
秦魚木呆臉:“......哦。”!
第54章 改氏
白起給秦魚推薦了一種彈性比較大的弦代替牛筋弦,據說是用蠶絲、牛腸、魚鰾等其他材料絞在一起做成的,堅韌上不如牛筋,但比牛筋好拉開多了。
秦魚謝過,並答應以後會還給白起一個品質更好的玉珏之後,兩人就分別了。
之前白起的玉珏自然是被他射出崩裂粉碎了。
一個是久戰沙場的長勝將軍,一個是六歲的頑童稚子,兩人的確沒什麼好說的。
秦魚目送白起剛勁的背影離開,心中冒出一個大大的疑問:白起來太后宮中做什麼?早上怎的在校場上沒見到他?
雖然心中疑問,但秦魚也知道這種問題敏感,是不好隨意問人的,便罷了。
他回去找大母要了一截白起推薦的那種弦重新系在鹿角上,果然,彈出石子的距離變遠許多。
秦魚請宮人在太后宮中給他推薦了一個地方,自己就在這個地方練習射彈弓。彈弓小巧好藏,看起來就像個玩具,可以做為他遠攻的..呃、利器。
身在名利場,沒有武器傍身怎麼行呢?
秦魚一個人玩的很開心。
太后站在廊下看秦魚練彈弓看了好一會,面露好奇問秦大母:“這孩子都是一個人玩嗎?就不厭煩?”她見過的小孩子,都是需要人陪伴的,不論這個陪伴的人是大人還是同齡人,是主人還是奴僕,都不能離了人,否則,祂就會跑,會喊,會暴躁,一刻鐘都不肯安靜下來。
秦魚這樣的小孩子可真是太稀奇了,沒人去理他,他自己也不去理別人,一個人能玩上小半天,而且看他沉浸其中的樣子,還能繼續自己一個人玩下去。
秦大母笑回道:“魚這孩子聰明非常,尋常小孩子跟他玩不到一起去,老婦也曾勸他去與鄉里的孩童玩耍,結果他跟老婦說,自己玩更痛快。不過,他性子並不孤僻,非常喜歡幫大人幹活,而且,總能推陳出新,想大人所不能想,像軟餅、奶烙、醋都是他幫我等做活的時候想出來的。”語氣裡充滿了寵溺與驕傲,還特地說明秦魚溫柔聰慧的性情,以免太后誤會覺著秦魚性情古怪。
太后連連點頭笑道:“可以想見。他一個小孩子能做出你說的這些,常人只覺著新奇驚異,卻不去想,這幾樣食物,都有
一個共通點,就是都需要發酵,屬於一通百通的。”想明白這些,再去看秦魚,就不會覺著此子聰慧太過,以至於妖異了。
秦大母垂眉淺笑恭維:“太后英明。”世間之人能思想通達至此者了了,她真的特別害怕世人將秦魚妖魔化,最終將他置於孤立無援的境地,如今有太后態度在此,以後要是誰敢去以秦魚聰明超過常人想象去攻訐他,她就可以將太后此番話說給他聽了。
原本就是尋常的事、尋常的人,是你們自己庸碌無才想不到、做不到罷了。
......
夕食過後,秦魚窩在秦大母懷中聽她說古,就是自家在櫟陽和咸陽,有多少比較親近的親戚。
秦家自然是有親戚的,還不少,且還都是宗室和咸陽大族,長輩中不乏有做高官的,但更多的是受祖輩廕庇的紈絝子弟。
說到紈絝子弟,秦魚就想到今早新認識的小少年圖,他跟人進行自我介紹的時候,先想到的是介紹自己的父親是誰,而不是自己,可見也是一個小紈絝。
祖孫兩人正在說話的時候,有宮人來請秦魚去見大王。
秦大母笑笑,給秦魚整理了一下衣襟,道:“去吧。”
秦魚一邊心裡嘀咕天這就黑了還找我做什麼?一邊乖乖的跟著宮人前行。
即便天快黑了,仍舊有戴冠計程車人從秦王大殿中進出,可見,秦王稷是個很勤政的君王。
嗯,或許,勤政是做秦王的基礎條件之一?
據說,始皇帝就很勤政呢。
秦魚在外頭牆角根處等了等,等到秦王叫人來叫他進去,他才跟著領路宮人進了大殿。
大殿裡只有秦王一個人在。
秦王見他進來,面無表情道:“來了不進來見寡人,在牆根處做賊呢?”
瞧這臉黑的,這是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了?
秦魚回道:“稟大王,不是做賊,是不好打擾大王召見臣子,處理政務,才站在外頭等待的。”我倒是想站在廊下等呢,這不是怕聽到什麼機密,被咔嚓了嗎?
秦王臉色更臭了:“你倒是乖覺,還伶牙俐齒。寡人聽說,你很招人喜歡啊,就連武安君都去找你說話?”
秦魚懵逼臉:“啊?武安君是特地
去找我的嗎?我還以為他是路過呢。”人家是去見太后的,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秦王:“武安君路過很多人,也沒見他特地去找誰說話?你們都說什麼了?”這話怎麼聽著,都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之前來櫟陽的時候,秦王想讓白起隨行,但白起以練兵為由拒絕了。可現在,他這個大王才來到櫟陽剛拿到馬鞍沒兩天,白起就從咸陽趕過來了,可見,馬鞍送到他這個大王手上沒多久,訊息就跟自己長了翅膀似的飛到咸陽去了。也不知是丞相魏冉的手伸的太長了,還是太后跟他送的訊息?
秦王自己對白起真是又愛又恨。愛他天生將才,戰無不勝,為秦國奪下了大片的土地和城池。恨他是受了丞相魏冉的舉薦、提拔和看重才能在軍中出頭,才有有機會一次次的在戰場上發揮自己的軍事才能。說白了,魏冉於白起有伯樂之恩,他的身上貼著撕都撕不下來的魏冉標籤。
最可恨的是白起自己訥於言,都不知道要向他這個大王示好的,來了櫟陽不說先來拜見他這個大王,倒是先跑去太后宮中問好,真是可恨!
秦魚自是不知道秦王心中愛恨交織的複雜感情,他雖然聽出了秦王話語裡的異樣,但他只當秦王脾氣陰晴不定,並不多想,就從後腰抽出鹿角彈弓給秦王看,說道:“大王上午送來了賞賜,我見這鹿角好看,就做了這個彈弓出來。牛筋太硬了,我還拉不開,武安君建議我換成這種,果然就好拉多了。對了,我們用掉了他的玉試彈弓,我答應以後還給他一塊更好的呢。”
秦王看見彈弓,面色緩和了一些,伸出手來。
秦魚上前,將彈弓交到秦王的手中,原本想退開的,秦王拍拍自己身邊的席子,示意秦魚坐下。
秦魚也沒多想,轉過案几坐了下里。
秦王擺弄了一下彈弓,語帶好奇,問道:“怎麼玩的?”
秦魚接過來拉開弓弦示意了一下,秦王見狀,退下手指上頭的一枚戒指扣在弓弦上,弓弦崩到極致,對著大殿裡的柱子射出。
砰——
秦魚眼尖的看到柱子上出現一個凹陷的小坑。
有寺人上前撿起崩落在地的戒指放到秦王案几上。秦魚打眼去看,戒指是金質玉面的,玉面已有裂紋,戒圈也癟了。
秦王撿起來仔細看了一下,扔給寺人,將彈弓還給秦魚:“比弓箭差些,好好練習。”
秦魚:“唯。”
秦王開啟案几上擺著的竹簡,讓秦魚讀給他聽。
秦魚:......
秦魚糾結道:“大王,有許多秦字我還不認識呢。”其實他差不多的都認識了,但他不想看。
秦王:“這是宗譜,會認識你自己的姓名就行了。”
哈?宗譜?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秦王見秦魚瞬間兩眼放光,沒忍住在他小腦袋瓜上崩了一下。
秦魚揉揉腦門,沒覺著疼,就不管了。
案几上放著一大卷竹簡和一小卷竹簡。
大卷的竹簡記錄的是趙季昌這一脈的嫁娶和子孫宗譜,生卒年都有,還記錄了秦魚的父親秦蘆是在哪一場戰役中受傷不治而亡的,非常詳細。
卷宗上有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廿伍。”
表示趙季昌這一脈是秦地贏姓第二十五代孫。
秦魚納悶:“商君書雲: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大王這裡怎麼會有我家的族譜?”
秦王笑道:“商君說的是不得記錄在王室宗典之上,又不是不給贏姓子孫上籍錄。宗典是要送去雍城祖廟中祭祀的,宗室籍錄,是放在宗正那裡存檔的。”
秦魚明白了,贏姓子弟到底有多少人,每年出生多少,死了多少,王室這邊清楚著呢,宗正就是幹這個的。
這卷宗譜上秦魚只看到了兄姐的名字,卻沒找到自己的名字,他又開啟那小卷竹簡,一看,樂了。
他出聲念道:“......少子魚,櫟陽縣西鄉蒿里,嬴姓,趙氏,字魚。父曰秦蘆,母曰秦媼。其先秦媼娩前夢有白魚入懷。時日霞光漫天,遂產魚。年六歲,制美食曼、烙、醋、清酒、花露,造鞍鐙、水車、足碓...容色姝麗,天資聰穎,擅養禽畜,造福鄉里......”
後面沒有了,明顯是沒寫完。
秦魚:“這是寫我的?”
秦王:“嗯。”
秦魚這下可有話說了:“這記錄,有幾處錯誤。您看,”他指著‘趙氏’這兩個字,道:“我乃是秦氏,不是趙氏,”又指著‘
秦媼’兩個字,道:“我母乃是桑姓女竹,怎麼就能用區區秦媼代替了?她生我養我,在我的記錄裡,難道還不能有自己的姓名嗎?”他又指著‘容色姝麗’這個個詞,非常不滿道:“我才六歲,六歲就能看出容色如何了?還有啊,怎麼還把我阿母的夢給記上去了?這不是瞎寫嘛。這是誰記錄的,如此錯漏百出,大王該扣他俸祿以作訓誡。”
秦王道:“這是宗正親自寫的,你有意見,可以親自去跟他提。”
秦魚皺皺小臉,道:“可是,我是秦氏啊......”其他的就算了,總不能祖宗來歷這一項都給弄錯了吧?
秦王道:“寡人已經決定,將你重新改回趙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