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時候,秦王化身十萬個為什麼,草木灰水為什麼要過濾,為什麼要加入石灰水,為什麼是這個比例,為什麼用雞蛋能懸浮在其中做判斷,為什麼要加油脂,為什麼要攪拌,為什麼要加熱,為什麼是這個溫度而不是煮沸......
為什麼,為什麼!
秦魚怎麼知道為什麼?手工皂就是這麼做的啊,當年他自己做的時候,也沒想著問這麼多為什麼啊啊啊啊!
秦魚只能答:“不知道啊。”
“我就是這麼做的。”
“試出來的啊,我當時可是浪費了好幾罐子油脂呢,幸虧大母不在家。”
“哦,這個啊,我想著這麼做就這麼做了。”
......
也不知道他的回答秦王滿不滿意,總之,最後手工皂做出來了,油膩膩的,一看就是油脂添多了,但油脂多了總比鹼多了好,油脂多了頂多洗的時候髮油,也算是滋潤面板了,要是鹼多了,那可就要傷到面板了。
秦魚道:“就這樣,切好後放上至少一個半月,就能用了。”
秦王:“為什麼要放上這麼多天?不能直接就用嗎?”
秦魚:“我讓人試過了,直接用的話,一個是太軟,不好用,一個是容易灼傷面板,更不好用。”
秦王:“哦,你,來試一下。”秦王指著一個侍人要他過來試用。
秦魚忙道:“不可,真的會傷面板的。”
秦王無所謂道:“寡人要看看是怎麼個傷法。”
還不待秦魚再說什麼,那個被點中的侍人已經拿起一塊手工皂去洗手了。
秦魚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能說什麼。
他能說什麼呢?
他見秦王這半天以來,看著秦王跟他嬉笑怒罵一副平易近人好像很好相處的樣子,但秦王就是秦王,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需他人置喙。
他想聽你說話就聽,不想聽,就不聽。
這一塊香皂,入水揉搓之後,幾下就變的軟踏踏的,那個侍人的手也變的紅腫不堪,一
看就是燒傷了。
秦王很滿意他看到的,問他:“感覺如何?”
侍人抖著雙手,額頭冒出細汗,回道:“稟大王,熱痛難忍。”
秦王讓他下去找巫醫去醫治,這侍人如兔子一般跑了,可見是真的很疼。
秦王讓人仔細照顧著自己親手做的這幾塊手工皂,彷彿這才發現天色已晚一樣,他對秦魚道:“走,去跟寡人一起沐浴。”他這一晚上又是草木灰又是石灰水的,身上早就不能看了。
秦魚有些怏怏的:“我想去找大母。”
秦王看了他一會,問道:“怎麼,生氣了?”
秦魚:“沒有。”
秦王:“那就跟寡人去沐浴。”
說罷,不由分說的牽起他的手,帶著他去自己寢殿而去。
秦王的寢殿里居然是有浴池的,還是活水的。
秦魚看了新鮮的很,在進水口和出水口之間來回轉悠,問道:“這水是流到哪裡去了?”
秦王道:“地下有鋪設管道,水從地下流到深坑裡去了。”
秦魚:哦豁,王宮裡居然鋪設有地下排水管道,好先進哦,誰說古代落後的?這得看是在哪裡吧?這王宮,就很先進很人性嗎。
秦王洗浴,自是有美麗的宮娥伺候搓背,秦魚踩著石階下水,試著遊了幾下,然後就開始在池子來回穿梭撒歡。
秦王用上了秦魚帶來的香皂,覺著果然洗的非常乾淨,原先貼在身上不易洗去的油脂,用這香皂一洗,很容易就洗掉了,
他嘆道:“好用是好用,就是太奢靡了一些。國人尚且吃不上油脂呢,哪裡有多餘的去做這洗浴之物?”
秦魚登著腿抓住池沿穩住身體,道:“所以說只賣給貴族啊,只有他們這些不缺吃穿的人才能奢侈一把用這個呢。”
秦王沉吟道:“權貴......”
秦魚立馬又遊走了,離秦王遠遠的,權貴啊,現在太后還在,范雎還未做宰相,這秦國最大的權貴,就是太后以及她身後的貴戚啊。
等到秦王沐浴完畢,將秦魚送到秦大母那邊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秦王還不打算歇息,他今日的公務還未看完呢。
有寺人來報:“太
後到訪。”
秦王起身去迎接:“母后怎的深夜來訪?”
太后道:“人老了,夜裡睡不著,見你這邊燈還亮著,就過來看看。”
秦王笑笑,道:“母后所言甚是,人老了,覺就少,寡人也是睡不著,就多坐了一會。”
太后沉默。
她看著兒子兩鬢斑白鬍子眉毛灰白的模樣,握住他已經乾癟生滿褐斑的手,恍惚間似乎還能找到他剛從燕國回國繼承王位的少年模樣,但幾十年過去,畢竟還是不一樣了。
她嘆道:“是啊,我們都老了。”
秦王不想大半夜跟母親重溫過去溫情脈脈的歲月,他換了一個話題道:“母后竟是跟孟氏認識的嗎?”
太后笑道:“孟氏出身咸陽孟姓大族,她從幾歲起,就跟著孟家女眷出入王宮,朕自是見過的。”
秦王恍然。孟姓在咸陽是有名的望族,也曾與嬴姓王室通婚,有嬴姓公主嫁過去,自也有孟姓好女嫁過來,既然彼此都是姻親,進宮的機會自是很多,孟氏進宮的那段時間,或許他正在燕國為質子,所以才沒見過。
秦王笑道:“她倒是好福氣,有這麼一個孫兒。”
太后道:“喪夫喪子,能有什麼好福氣?”
秦王:......
殿內氣氛一時凝滯起來,周圍伺候的侍人連氣息也無,落針可聞。
太后:“......不成想,大王對一個小孩子竟有如此耐心,彷彿一個帶孫兒玩耍的慈祥大父一般。”
秦王笑道:“小孩子嘛,自是要哄著些,若是給嚇著了,跟寡人不親近了怎麼辦?”
太后:“大王很喜歡他。”
秦王:“他也招人喜歡。”
太后:“......是很招人喜歡。大王已經擬好給他的賞賜了?”
秦王:“這個,寡人尚且有所猶豫,母后以為該如何賞賜呢?”
太后:“以他之功,封侯也不為過。”
秦王笑道:“太過了。等他以後立下更大的功勞,豈不是封無可封了?”
太后:“...大王說的是。”
好福氣。
孤寡過一輩子就是好福氣嗎?那麼她這個跟義渠王感情
深厚的太后算是什麼?
封無可封。
誰封無可封了?是丞相魏冉,還是他的兩個個弟弟?亦或是她這個太后?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總覺著這兩個詞實在是太扎心了。
太后:“...夜深了,朕回去歇息了,大王也早點睡吧。”
秦王:“寡人恭送母后。”
母子之間竟只剩下這點子客氣了。
等出了院落,她回頭去望仍舊燈火通明的宮殿,深深的落寞和濃濃的疲憊壓垮了她的腰背,讓她不再幾十年如一日的挺直,她知道,他的這個兒子,終於要忍不下去了。
或許,他一直在等待自己死亡,只要她死了,他就能順利的接管全部的權柄,就能不受舅父魏冉掣肘,就能驅逐她扶植起來的黨羽,就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駕馭秦國這輛馬車駛向他想要駛去的方向。
可惜,自己遲遲不死,他自己也變的年邁,他已經不願意再繼續等下去了,或許,他是怕自己等不起了吧。
那個范雎,她已經感覺到了,就是自己的兒子給她準備的墳墓了。
秦魚可不知道太后和秦王兩母子間的暗流湧動,他在王宮裡睡了一個好覺,一大早的,就被人從被窩裡挖起來,說是大王邀他一起去騎馬。
一大早的去騎馬?體育鍛煉嗎?他也不會騎馬啊?
既然有人特地來請他,秦魚無法,只能草草洗漱一番,空著肚子來到校場看秦王騎馬。
秦王騎的自是氣派非常的高頭大馬,馬背上束縛著馬鞍,兩隻腳鐙垂落在馬腹兩旁,秦王腳蹬馬鐙,正在校場上飛賓士騁,惹的周圍一片的喝彩聲。
校場上跑馬的除了秦王,還有一個全身鎧甲套裝的人同樣騎馬飛奔,此人騎術非常,有了馬鐙之後更是如虎添翼,提著一柄長矛左衝又突,還時不時的跟秦王別一下苗頭,跟秦王手裡的長劍過一下招,看的秦魚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秦魚看著他們在馬背上玩出花樣來,彷彿是自己在場上較量一樣,不由拍著手又蹦又跳的叫好。
他一個小孩子本就顯眼,他這樣又蹦又跳的啊啊怪叫就更顯眼了,由不得惹人側目。
大人也只是側目一下,其他年紀小一些的,可就不止側目
了。
這不,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就上來不客氣問道:“兀那小孩兒,你是哪家的?”
秦魚頭一次沒聽見,他的注意力都在馬場上的那兩個騎士身上,還是這少年站在他眼前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才將注意力收回放在這個少年身上。
秦魚禮貌道:“你擋住我看騎馬了。”
少年臉色明顯猙獰了一下,但也知道這裡是王宮,不是可以任性的地方,就耐著性子問道:“我方才問你話呢,你沒聽見?”
秦魚茫然:“啊?你問什麼了?”
少年繼續:“我問你,你是哪家的小孩兒。”
秦魚:“我是秦家的。”
少年皺眉想了半天,還是問道:“是哪個秦家??”咸陽秦家的小孩兒他都見過,沒有秦魚,而且,秦家這次沒有跟著大王來櫟陽,因此,這個小孩,一定不是咸陽秦家的,
秦魚老實回答:“櫟陽西鄉蒿里的秦家。”
少年覺著這個地址耳熟的很,就是想不起來哪裡聽過的了。秦國有名的姓氏譜系他的背的很熟,他要是想不起來,那就說明這個秦家微末的很,但這小孩兒竟能出入皇宮,可見其家定有特殊之處,還是客氣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