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這條街僻靜, 沒什麼人瞧見。她下馬車後不敢看對方, 款款福身:“多謝公子出手相救,敢問公子尊姓大名,回頭小女子稟報家父,遣人上門酬謝。”
觀眼前這位公子的穿著,想來該是個世家子弟。京城世家子弟多如牛毛,阿黎並不一一認得。但清楚越是世家之人越不能缺了規矩, 該送的謝禮不能少, 不然別人會笑話襄陽侯府沒禮數。
可她這番話說完, 卻並未見對方迴應。
阿黎這才悄悄抬眼,就見這青年男子目光清淺地落在她身上。
被她逮著,他也不慌不忙地收回,似乎並不覺得光天化日下打量個女子有何不妥。
阿黎頓生股怪異的感覺, 又低聲問了遍:“公子可否留下姓名?雖說此事對公子來說無足掛齒,但救了小女子是事實。”
有恩必還是她父親從小教她的。
“不必,”這時, 對面的男子緩緩開口:“在下路過順手幫一把, 舉手之勞罷了。”
阿黎抿唇, 他既不願透露興許是不想與她有何牽涉。頓了頓, 正福身離去, 卻聽得他身邊的人說了句“吏部派人送書信過來。”
阿黎心念微動, 問道:“公子可是在吏部任職?”
青年男子點頭。
原來是吏部的人, 她爹爹也在吏部,興許這人正在她爹爹的手下辦事。
不過,還有一人也在吏部,且與這位公子年紀相仿,說不定他們認得。
遲疑了會,她又問:“不知公子可認得容世子?”
此話一出,明顯覺得對面的男子愣了下。
“姑娘為何問容世子?”
阿黎臉頰慢慢熱起來。因為睿王府容世子就是在吏部任郎中一職,她這麼問,當然是想從另一個角度瞭解容辭是什麼樣的人。
這種話平時不好問父親,也無從問旁人,卻又實在好奇。今日既然遇上個陌生的人,問就問了,回頭誰還記得或笑話去?
再說,她自認為問得委婉,應該察覺不出什麼的。
可既然問了容世子,自然不好自報家門說自己是容辭未過門的妻子。腦子一抽,她想了個主意。
“小女子是......是容世子的遠房親戚。”
話說出來她就後悔了,這是她頭一回騙人,兀自羞愧得臉頰發熱。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對面的人似乎輕笑了下。
這笑聲極低,幾不可查,等她悄悄抬眼去看時,這人臉上一貫的清冷淡漠,彷彿那聲笑不曾出現過。
他意味深長地“哦”了聲,開口問:“遠方親戚?什麼親戚?”
開弓沒有回頭箭,阿黎硬著頭皮說:“是遠方表妹。”
“唔.....”
容辭看著眼前才齊他肩高的女子,眸子裡那點清冷散了些。
他在醉香樓約了人,路過此地恰巧見一輛馬車亂晃。原本不想管這種閒事,但見馬車上的標記是宋府的,心念一動,便親自上前救人。
不料,馬車裡坐著的正是他才定親的小未婚妻。
顯然她不認得他,當然,他其實也是第一次跟她見面。
只是不想,她竟是拐彎抹角地向他打探起自己來,還找了個蹩腳笨拙的身份掩飾。
倒是有趣。
“表妹?”他緩慢地咂摸這個稱呼。
眼見地,小姑娘耳朵慢慢變紅,想必是心虛了。
容辭好笑,未免她窘促,便道:“在下剛入仕沒多久,並不認得容世子,若姑娘想了解不妨問其他人。”
轟地,阿黎連脖頸也紅了個透。
這人明晃晃地拆穿她意圖。
她難為情得很,忙福身說:“多謝公子,我.....我知道了。”
末了,她再不敢看對方,只覺得渾身臊得很想快些逃離。
直到馬車走出老遠,她懊惱地捂住羞愧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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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阿黎換了身衣裳,然後一頭扎進書房看她新買的書去了。
到了午時,得知宋縕白回府,她才往前院而去。
她想了許久,繡嫁衣的事恐怕還得跟父親商量,雖說這種事是由母親做主,可戚婉月跟宋縕白和離後一直住在國公府。阿黎沒個人商量,只好找宋縕白。
到了前院書房,宋縕白正在跟人談事,她靜靜地等在門外。
“皇上在南延寺祈福,好端端的後院廂房走水。這火勢起得突然且猛烈,看著不像是意外倒像是人為,可官府查來查去也只查到是一群乞丐在後山烤肉而引起,沒旁的可疑之人。”
“那些乞丐呢?”
“那些乞丐在官府沒有名冊,一見失火就逃散了,官府捉了兩個,但一問三不知,只說是他們餓了許久聽說南延寺後山有野兔才來的。”
“大人,你說這火到底是人為還是意外?”
“不論人為還是意外皆與我們無關,這是順天府該頭疼的事。”
“下官明白了。”
阿黎在外頭默默等著,過了會書房門開啟,那人離去。
宋縕白從裡頭瞧見她身影,喊道:“阿黎,進來。”
阿黎走進去,對宋縕白福了福。
“有何事?”宋縕白升官後事情比較多,這會兒視線仍舊不離桌上的公文。
阿黎輕聲問:“爹爹還在忙嗎?若是忙女兒晚些再來。”
“不必,你且說。”
“爹爹,女兒來是為繡嫁衣的事......”父女從小不大親厚,跟個大男人商量嫁衣這種事實在難以啟齒,但阿黎還是硬著頭皮道:“女兒正在繡嫁衣,可苦於女紅粗糙無從下手,可否......爹爹,可否請個繡娘來府上?”
聞言,宋縕白停下來,抬眼看她。
他緩緩露出笑,好似許久沒見女兒了,神色些許感慨:“轉眼阿黎就要嫁人了,你母親不在,我倒是疏忽了這個。”
忖了會,他說:“此事無須擔憂,待我晚些跟你祖母商量商量。”
“嗯。”阿黎點頭。
見沒什麼好說的了,她準備離去。轉身時,宋縕白喊住她。
“阿黎。”
阿黎問:“爹爹還有事?”
宋縕白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什麼,最後卻搖頭道:“無事,你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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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容辭回到睿王府,剛進門就被正院的婢女攔住。
“世子爺,王妃擺了膳食,請世子爺過去用膳。”
“王爺呢?”容辭問。
“王爺今日在側妃那用膳。”
容辭點頭,抬腳往正院走。
到了正院,見她母親遠遠地對著他笑。容辭走過去:“何事令母親這般高興?”
王妃道:“能有什麼事?只是聽了個有趣的訊息罷了。”
容辭輕輕勾了勾唇,在桌邊坐下來。
王妃也坐下來,忙問:“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你可別跟我打馬虎眼,我聽說了,今日你特地去見了宋家四姑娘。”
“不是特地,路過而已。”
王妃撇嘴,幽幽道:“醉香樓可不在柳安街,而且離柳安街十萬八千里遠,京城是沒路走了麼,要路過那裡?”
“......”
見兒子啞口,王妃笑問:“見著人了?覺得如何?”
她這個兒子除了公務,素來對其他事都不上心。哪怕到了成親娶妻的年紀,問他想娶什麼樣的女子,他也只是不鹹不淡地說“隨意”。
怎麼能隨意?至少在王妃這是不能的。
打聽了無數貴女又讓人做了冊子,幾乎挑花眼去,最後陰差陽錯在寺院見到上香的宋家四姑娘。那姑娘溫柔乖巧,還極有禮貌,對待過路老人還攙扶了把。
這可是她從未見過的,京城那些貴女哪個不是金枝玉葉嬌滴滴的,見到平民老叟不嫌棄就好了哪裡還想著攙扶。
便頓時覺得這姑娘是個單純的。
她們這樣的人家最忌內鬥,不需要那種掐尖要強的,兒媳婦越是單純越好。是以,當下就起了討她做兒媳的心思。
起初以為自己的兒子不會喜歡這種,今日得知他特地去看了眼,才覺詫異。
想來他兒子對待婚事也不全然像他表現出來的這般淡漠。
容辭接過婢女遞來的熱帕子擦手,哪裡看不出王妃眼裡的促狹?
他不緊不慢回道:“是個有趣的姑娘。”
是個有趣的姑娘!
這樣的話居然從容辭口中說出來,要知道他這人等閒不評價旁人,而且還是姑娘家。
王妃像是發現新鮮事似的,八卦之心頓起,忙問了一大串:“哪裡有趣?你是不是一眼就瞧中了?聽說你們還聊了會,都聊什麼了?她對你印象可還好......”
容辭無奈,邊用膳邊敷衍迴應。用晚膳,立即告辭走人了。
惹得王妃好笑。
回到自己的書房後,容辭換下外衫,坐去桌邊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