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相熟了,顏暮這才並沒有繼續搭理她,而是在另一旁心安理得地做著另一件事。
沈光耀沒有無時無刻地冒出來。
這也令她感到欣慰,她不知道的是沈珏從未像今天一樣勞煩著他的親生爸爸,並且樂此不疲。
……
江城。
沈珏仰頭,眼巴巴地說出了接下來的話。
“爸,我這次開學典禮對我的意義非凡,他們都說男孩子的成熟是從第一套西裝開始的,難道你不應該為我精心挑選嗎?”
沈光耀扶住自己的金絲框眼鏡,非要不可的話其實他並沒有打算拒絕,不過脫口而出的話總是沒有好氣。
“你覺得今天的你撐得起一套西裝?”
沈珏當然聽得出這話裡話外的看不上,以前也為此懊惱過,但可能是最近這段日子的洗禮教他學會了如何應對,他探知起沈光耀深邃的眼眸,“我是爸爸的兒子,我當然撐得起。”
很明顯,沈珏因為說了對沈光耀很受用的話,故而沈光耀的臉色也不是那麼難看了。他本人親自陪沈珏來到買手店的舉動也變得順理成章了。
沈光耀路上不忘自戀地補充,“是啊,你正是又了我和暮暮的基因,才能長成今天這副樣子的,就算你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不得不承認我們倆顏值的基因在你臉上發揮了作用,讓你勉強被人看得下去,不至於這麼討人厭……”
沈珏以為,受媽媽基因影響的那一段,他自然承認,但是要說是沈光耀的基因起了作用,他絕對不信。
“爸,沒想到這會兒太陽還這麼毒呢。”
他拉扯著下車的沈光耀快步朝前走去,避開這尷尬的話題,少年並沒有自以為成長許多,但也漸漸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擔子。
至少,在這高中的三年裡,他還是要和眼前過分自信的男人朝夕相處的。
他覺得自己應該有所保留,也不至於太得罪自己的老父親。
到了這傢俬人訂製的義大利西裝店裡,沈光耀對著每一回從試衣間裡出來的沈珏加以評價,他想起顏暮換衣的愉快畫面來,所以還不至於太討厭沈珏今天的舉動。
然而,沈光耀已經做足了充分地打算,有這他的私心,他並不打算白來一趟。
而是轉頭他將兒子人生當中第一套正式西裝的照片馬不停蹄地發給了顏暮。
“就這一套吧,感覺還不錯。”
比起他當年的風采,當然是差了不少。只是平白多了些花哨的點綴,才會有一兩分相似的錯覺。
沈光耀拿起自家品控的手機,卻發覺一時忘了拍照的app在哪裡,他已經很久沒有拍照了,就算要拍,那對準的人物從來也不該是他們孩子,而應該是他們本身。
然而,上一次的合影似乎也是在三年前了。
他太急著在生意場上證明自己了,以至於他忽略了很多,他承認他的那些疏忽,但他仍然免不了幻想她的轉眸回身。
“咔”一聲,伴隨著手機快門的按動,沈光耀的思緒漸漸回到了現實當中。
……
顏暮剛下飛機。
她就收到沈光耀拍攝沈珏的照片,相片上的構圖一塌糊塗,只是隱約看見了沈珏成熟的影子,她不去想她兒子那些遙不可及的一蹶不振的未來,而是象徵性地誇了兩句,“衣服很合適,你身為父親也很盡職。”
沈光耀收到顏暮回覆的瞬間,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完全忘了自己兒子身著西服的微微不自然,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承擔原本不必承擔的責任的心酸了,反而認為自己的做法得到了官方的認可,變得有意義起來。
然後環視四周,或許正值新安國際的開學季,他看見了不少家長帶著他們的孩子來到這家定製館。
沈珏怕是也是跟風,才會放棄更高階的品牌,選擇了這家店來購買。
他看著其餘都是母親帶著中學生定做衣服的時候,沈光耀生平第一次覺得是那些人的父親不太負責了。
沈珏不明白父親此時囂張的笑。
他覺得父親該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要麼是離婚後精神上受到了創傷,要麼是自己最近沒有惹是生非、對他太孝順了???
沈珏以為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於是,沈珏儘管認為穿上了這件新西裝是一件很愉快的體驗,但是他還是決定不要對沈光耀太友善了;之後付錢之類的環節他並沒有展示他旺盛精力下的感激,而是像是平常地接受著沈光耀帶來的一系列饋贈,然而,沈光耀前後反差並不是很大,他完完全全地沉浸在顏暮的誇獎當中無法自拔,更是難以顧及他那冷下臉來的兒子,等他真正察覺到的時候,沈珏已經和顏暮通報了他近期不怎麼正常的事實了。
“我爸他……他最近比較一言難盡,媽媽你稍微提防點吧。”
……
顏暮也是一臉懵逼,三分鐘前被沈光耀告知自己的兒子穿上成人的衣服,看上去整個人的身形在這個夏天成熟了不少,三分鐘後他還沒有爬上來接她的商務車,就接到兒子說老爹“精神不大正常”的通知。
會不會是沈光耀那裡真出了什麼問題?
雖說少年夫妻,但此時顏暮的腳步無法為一個人駐足,她以為自己還是有必要留有一個心眼,讓文文和阿沅去沈氏老家那裡有空調查瞭解一下沈光耀的近況。
畢竟,沈珏的撫養權還在他手裡,他是自己孩子名義上的父親。
交代過後,顏暮就去忙活自己一期完工的事了,這個工期改造為主,所以時間並不算太長,她想,她已經做足了準備,沒有任何的理由可以阻止她放下自己的事業。
文文和阿沅領命之後,一刻也沒有停歇。
她們一路都沒有和以前一樣八卦聊天,而是一本正經地往著沈先生家裡趕去。
兩人不約而同有些想雲姨,比起真實調查沈先生是否正常這件事,她們並沒有太高的熱枕,但是能和很久不見的雲姨熱絡一套,這才是她們樂享其中的。
當然並非她們因為暮暮姐不在的懈怠。
而是從一開始她們就知道她們根本就沒有這個膽子直接問“沈先生你最近有沒有點不正常”。
只敢從旁觀察,領略過後,再和暮暮姐意義報備。
結果一進門就瞧見了回到家的父子。
曾經家裡的工人回到老家,總歸是有幾分尷尬的,文文和阿沅差點忘了鞋子該放哪裡,多虧了文文眼疾手快,兩人的動靜才沒有在屋裡鬧出更大的笑話來。
眾人陷入了死寂。
直到沈珏關心阿沅的近況道,“你最近這兩天沒有去畫室嗎?”
“我一個人在研究畫法,想再上一層顏色再去參展,”阿沅發覺可能真的不在這個家久了,她到頭來將這個家的規矩也忘得一乾二淨,和曾經的小少爺搭起話來更像是人群裡最普通的同學,“但我總歸還要過去的,那沈珏你呢,之後還去嗎?”
“去,學攝影的話也最好有色彩的基礎。”
文文又問了幾句沈珏的近況,傲慢的小少爺一一作答,“我暑假沒有出去玩,不是一直和我爸在上節目嗎,我知道是有幾個粉絲啦,但是也不多,也不能改善我的生活啦。”
當文文多提了一嘴,問起今天的出行。
沈珏喃喃解釋道,“我爸陪我出去買衣服啦。”
他甚至瞭解到文文和阿沅沒有唸書以後,刻意避開提及有關開學典禮的事情,這種強大的共情似乎她們原本並沒有在太太以外的人身上見過,尤其是在這個家裡——
完全沒了架子的沈珏似乎也沒有以前那麼討人厭了。
更重要的是,文文和阿沅也發現了沈珏跟著沈光耀,自然而然讓先生承擔起了諸如今天買衣服之類的義務,某種程度上解放了她們的暮暮姐。
在此之前,先生看上去就不像是回去陪孩子買衣服的人啊。而放以前,扮演這個角色的只有可能是顏暮。
文文率先察覺了不對勁,認定了顏暮之前和他們通氣時沈總的不正常。
沈光耀在是那個臺階的時候也頻頻回頭,放下了高傲的身段,捨得吐露出幾個寶貴的話來,“你們幾個怎麼會過來,是顏暮走之前安排你們過來幾天?”
阿沅不怎麼會說話,可見文文在先生面前拘謹不言,只有輪到她自己來說了,她順著先生的意思找了個合理的藉口,“暮暮姐的確這麼安排了我們……”
話音剛落,文文卻察覺到了不對勁,這是要回來住幾天的節奏?
她們可是在外面過慣了自由散漫的小日子,真的又得回來接受命運的擺佈和安排,但是轉念一想為了太太,她願意忍,就算是先生臉上露出些許白眼,她也打算強壓下去,大不了如實稟報給顏暮。
沈光耀本來就因為那條迴應而有幾分飄飄然。
如今更是因為顏暮特意派人照顧他的生活而動容,他錯誤的想法越積越深,以至於他自己不知道走上了怎樣的一條路,冷言冷語的他變得寬容而又和善,著手安排道,“那你們這幾天就安心住下。”
文文囁嚅了一聲,阿沅趕緊點頭應下。
她們也不知道沈先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是以前沒發現先生是個慈眉善目的人,抑或是先生原本就是個任性自已的傢伙,高興時對人人頂著一張笑臉,不高興時則是不屑偽裝。
以他的身價作為保障,他自然是不必看任何人臉色,想高興時發瘋都行,又有誰敢阻攔他。不爽時估計意志消沉,搞得四周人都不開心,這就是男人,阿沅不動聲色地在內心暗歎了一遍又一遍。
而在此之前,太太為了照顧他的情緒又輾轉難眠了幾次。
如此看來,文文和阿沅都唯有更心疼顏暮。
文文不知道阿沅時瘋了,還是最近多得的自信,才使得她勇於站到先生的眼皮子底下,發聲道,“沈先生千萬不要多想,我們來也是為了檢視沈珏的學習狀況,不是來照顧您啊,太太想必不會有心思想這些的。”
阿沅眨了眨,靈動的雙眸在不經意間為太太撇清了關係。
文文恍然回神,這總算明白阿沅的說法有多高明瞭又多有必要了。
所有人都知道顏暮已經和沈先生離婚了,她們貿然來訪,的確應該事先說明的。
而顯然,阿沅上前這麼一說,沈先生臉色的確很快就暗淡下來了,他的目光猶如一道驚雷,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勢必要拷問出其他的答案來。
然而,文文和阿沅不可能為了觀察沈先生的近況一會,就徹底遺忘了她們的使命。
太太的名譽一刻也不容辱沒。
沈珏眼見氣氛不妙,立馬護送著親爹離開,又轉頭給在場的無疑都是一個含蓄但是很明顯在說“我爸不正常”的眼神。
文文和阿沅又怎會不心知肚明呢,先生縱使是沒病,在有關太太的事情上,仍然表現得不大正常,要說他對太太徹底喪失了所有的希冀,絕對不可能。
說不定先生心中還在和其他圍繞在顏暮身邊的人默默較勁呢。
這不說一聲,都過意不去了。
沈光耀內心深處像是有和無止盡的聲音也不斷提醒著他,她已經離開了,又或者換個意義說,她不可能再為他浪費任何的時間了。
那聲音衝出層層的迷霧。
如破土的春筍,一發不可收拾地生長起來,只不過,沈光耀習以為常地將這些又拋之腦後,他面容冷峻,彷彿不把這些年輕人的話放在心上,面對的只不過是一場無稽之談。
而他的太太從未遺忘過他一樣——
顏暮今兒個確實沒忘他,怕他人到中年,太有錢了犯病了,這在華國國內的富豪圈裡並不少見,什麼物質太過豐盛了,內心就開始匱乏了。
沈珏的話,顏暮還是記掛在心裡的。
此時,三亞下了一陣細雨,朦朧中女人站上了開業臨時搭建的臺子,她穿著一雙黑色經典系列的高跟鞋,笑容明媚得體,步調完全沒有受到這微微細雨的影響,她徑自走到了臺上的正中央。
她安然不動地調整了下話筒。
然後大螢幕上滾動起有關顏暮的直播來,那張美麗的面孔像是終於有了一個著陸的載體,無限放大的螢幕也無法挑剔出她臉上細微的瑕疵來。
她如同陰雨裡升騰起的那一輪太陽。
“感謝諸位來賓的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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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其實並不怎麼安心的沈光耀難得守時地開啟手機,無需助理的有意提醒,他的手機畫面當中出現了個女人,她站在飄搖風雨裡,如同站在一副賞心悅目的水墨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