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床褥是最乾淨私密的地方,外衫沾染風塵汙泥,她自幼不會任其碰到床榻。
但是今夜情況特殊,他......他肯定?看得出來。
林知雀低頭俯視透出小衣輪廓的外衫,不敢與這家?夥對視,目光下?移到他的領口。
明明是他這身寢衣,穿了與沒穿無?甚差別?,故意給?她立這種規矩。
這還沒成親,就如此奸詐狡猾,手段和?藉口數不勝數。
成親之後,那還得了?
林知雀恨不得錘他一拳,卻一遍遍告訴自己保持冷靜,難不成路邊野狗咬她一口,她還要較真地咬回去?不成?
這是他的地方,怎麼?說都是她沒道理,今晚就熬一熬吧。
幸好小衣之下?,束胸尚未解開,只不過有些清涼罷了。
林知雀下?定?決心,大義?凜然地摸索到衣結,第?一回主動褪去?外衫,縮在了床榻的角落裡。
身側傳來一聲輕笑,燭火熄滅幾盞,被褥和?枕頭被他分?走一半。
裴言淵平躺在狹窄的小床上,手邊摸不到綿軟的小身板,不悅地翻了個身,朝著床邊逼近。
床榻另一側緊貼著牆壁,林知雀無?處可逃,只能極力縮成小小一團,滑膩脊背微微拱起。
倏忽間,修長?手指順著她的脊樑輕撫,從頸間一路往下?,在束胸的絲帶上凝滯。
指腹似有似無?打圈,好似隨時會勾開。
林知雀渾身一哆嗦,嬌小身軀止不住地顫動,雙手不自覺護著身前玉桃,呼吸短促道:
“別?......別?碰那個東西!”
這條不起眼?的絲帶,卻是她長?大後最秘密的地方,但凡出門必定?裹著,連睡覺也甚少解開來。
上回酒酣耳熱,體內如同蒸籠冒熱氣,被這家?夥無?意間扯下?,她至今都在驚懼後悔。
每每低頭看去?,圓潤玉桃上遍佈青紫,彷彿經歷狂風驟雨,隱約酸脹發痛。
桃尖不知被哪條狗啃了,淺粉變成了殷紅,櫻珠般突顯出來,纏著好幾圈絲帶都無?法遮掩。
興許是她的反應太?大,尾音中帶著懇求與哭腔,顯然不同於以往,裴言淵立刻就能察覺,不再?捉弄把玩,沉吟道:
“若是實在不舒服,那便罷了。”
那夜無?心之失,索性將錯就錯,她看上去?還算受用。
所以,他這回才會冒然觸及,以為?她會和?上次那樣,嬌柔地環住他的頸,與他一同沉溺。
沒想到,只過了幾天,竟是全然不同了。
儘管有些困惑不甘,可他並未喪失理智,鶯鶯當真不願做的事兒,他不會讓她難受。
“倒也不是,而是......”
林知雀欲言又止,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寒意從牆壁滲透而來,一絲絲侵入骨髓。
沒有人情願自我束縛,除非無?路可走,只能如此。
自從穿上束胸,她心口時常壓得難受,喘息都十分?困難,夏日悶出痱子,冬日更顯臃腫,睡覺都不能安穩。
但每次想脫下?的時候,就會想起同伴暗地裡的嘲笑。
說她的豐腴與嬌小身形格格不入,襯得一言一行?都變了味兒,瞧著是名門閨秀,天真懵懂,實則是勾引人的狐媚子。
她委屈地跑回家?,在阿孃面前哭訴,期待著安慰與勸解。
畢竟她隨了阿孃,想必阿孃還是少女的時候,應當也有相似的經歷。
誰知,阿孃心疼地長?嘆一聲,親手為?她裹上束胸,讓她時時刻刻穿著,不要脫下?來。
閨閣女子最重名節,她雖然有些抗拒,但從未怨過阿孃,也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可她還是會心虛,會止不住地擔憂和?害怕。
怕這個親口說喜歡她的人,也會這樣想她,與旁人一樣用異樣的目光看她,對著她指指點點。
所以,哪怕她承認喜歡裴言淵,在爹孃的牌位前坦白心意,將他視作未來夫君,還是邁不過這道坎。
她只能藏著掖著,遮遮掩掩,不想被他發現。
林知雀眼?眶發酸,轉頭對上他溫柔認真的眸光,死死咬著唇瓣,斟酌著開口道:
“我、我與別?人生得不同,天生就不太?對。”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是她能左右的。
這種事兒,大抵是她生來便做錯了,除了認命別?無?他法。
裴言淵捧著她的臉頰,視線淡淡從她身前掃過,憶起上次的一幕幕,頓時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目光一動,眼?底沒有一絲審視和?打量,而是輕柔地擁她入懷。
還記得幼時,阿孃身為?奴婢卻生得貌美,時常受到欺辱和?謾罵。
老侯爺貪圖新鮮,對阿孃棄如敝履,絕望無?助之時,阿孃甚至想自毀容顏。
裴言淵輕輕拍打她的脊背,墨色眸子幽若深潭,嗓音輕緩道:
“只要是鶯鶯,那就一切都好。
無?人生來有錯,是那些人早已?錯了。”
喜歡和?愛意,不會因為?外在而改變。
既然心悅於她,就會自然而然喜歡她的一切,無?論旁人如何看待,在他眼?中皆是最好。
她從未做錯什?麼?,更不必為?此煩憂。
一如他生於頹敗廢院,眾人都覺得他是侯府災星,對他避之不及,他卻咬牙走到了今日。
他們都是無?辜的,錯的是那些高高在上,對他們評頭論足之人。
林知雀聽得出他話中深意,凝視著他憐惜的眸光,忽而鼻尖一酸。
其實這些道理,她這麼?些年,多少了然於心。
不過,曾經只能在難過之時,一遍遍用來安慰自己。
現如今,終於有人親口對她說出來,目光坦誠而堅定?,看不出半點遷就和?哄騙。
她心底湧上欣慰和?歡愉,卻不想被這家?夥發現,故作不滿地輕哼一聲,責備道:
“說得好聽!等到韶華已?去?,白髮蒼蒼,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話本子都寫了,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他們只顧著自己喜歡,沒幾句會是真心話。
裴言淵也不惱,摟著她輕笑一聲,誠摯道:
“共沐白首,何其有幸?到了那時,我只會滿心歡喜。”
林知雀意外地愣住,從未想過他會如此當真,心頭湧上一股暖流。
她的唇角不禁揚起,甜潤酒窩在臉頰顯現,好似心結終於解開,說不出的暢快和?釋懷。
“好了好了,睡吧。”
她轉身埋在他的胸膛,把笑意藏在他的心口,打著哈欠矇混過去?。
裴言淵默契地沒有計較,任由她拱來拱去?,壓抑住喉間的悶哼。
不知何時,她身前的絲帶悄然鬆開,綿軟緊挨著他的心房,親密無?間地蹭了蹭。
如同一粒火星,墜入滾熱的油鍋之中,烈火即刻成了燎原之勢。
裴言淵按捺不住匕首,忍無?可忍地俯視懷中嬌人兒,恨不得將她拎起來負責,哭得再?疼痛也不放過。
奈何林知雀睡得正香,熱氣蒸得雙頰桃粉,米糕般軟糯水靈,讓他下?不去?手。
裴言淵猶豫再?三,到底是咬緊銀牙,丟下?她一人酣睡,起身去?屋後用涼水沐浴。
*
夜色深沉,他換了身衣衫,擦拭著髮梢的冷水,在竹林中穿梭漫步。
水流讓他徹底清醒,再?也無?法入睡,亦是生怕肉骨頭就在嘴邊,一不小心就會忍不住,驚擾她一夜美夢。
裴言淵的思緒愈發清晰,不禁盤算起眼?下?局勢,在石桌上下?了一盤棋。
他一邊落子,一邊鄭重思忖,驀然想起林家?的案子,腦海中閃過一絲精光。
恰在這時,草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裴言淵抬眸瞥了一眼?,輕聲道:
“別?躲了,出來吧。”
話音未落,嘉樹尷尬地探出腦袋,訕訕地賠著笑臉,手上還鉗制著一貓一鳥。
本以為?公子今日有福,終於能吃上肉,激動得他立刻清場,唯恐打擾了公子和?夫人。
誰知,小倆口這麼?磨嘰,來了這麼?多回,老半天了,竟然就碰了點皮毛!
林姑娘從前就愛慕公子,現在心意相通,定?是超愛了。
......該不會是他家?公子不行?吧?
他支支吾吾地找藉口,未曾想公子像是有心事,並未與他計較,突然問道:
“林家?去?年深秋出事,鶯鶯年末投身侯府,沒錯吧?”
公子的聲音冷淡而深沉,嘉樹也跟著認真起來,使勁點了點頭,一起回憶道:
“千真萬確,那時候您蟄伏廢院,四皇子遠不如現在器重您,而侯爺剛得到五皇子青睞,一時間如日中天。”
裴言淵沉下?臉色,像是想到了什?麼?,眉心凝重地皺在一起,俊容是前所未有的冷峻。
他若有所思地再?次落子,指節輕輕叩擊棋盤,在兩顆棋子之間來回琢磨,眼?底忽而浮現幾分?異樣。
四皇子母妃早逝,不得聖上器重,但身後卻是燕北舊部,一直將大半兵權握在手中。
而五皇子截然相反,生母是盛寵不衰的嬪妃,聖上自幼溺愛,許多大事都託付給?他來辦。
比如各處田畝劃分?,各地漕運督查,還有每一年的鹽稅繳納。
兩位皇子明爭暗鬥,一個深沉低調,一個高貴張揚,看上去?勢均力敵,抑或是五皇子更加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