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雀攥緊了拳頭,別過臉不想說話。
“不是故意的,那你臉紅什麼?”
裴言淵低頭看她,語氣冷靜得聽不出一絲情緒。
雖然只是個問句,卻早已有了答案。
甚至頗有信心地,挑出她的差錯。
林知雀無語凝噎,憤恨地仰頭瞥他一眼,雙手不禁託著發燙的臉頰,祈禱快些冷下來。
這哪能怪她,誰能既窘迫又生氣的時候,還像這傢伙一樣毫無反應?
這鬼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才不是臉紅!”
林知雀賭氣般丟下這句話,轉頭向門口跑去。
她坐太久,腿腳不利索,背影跌跌撞撞。
走上臺階時,險些再次被青苔滑倒,使勁踩了幾腳才離開。
*
裴言淵負手而立,脊樑如竹節般挺拔,神色依然淡淡的,目送她走遠。
守在門口的嘉樹關好門,蹲下身聞了聞臘肉,低聲道:
“公子,跟從前一樣,還是下藥了。”
裴言淵頷首,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眼前浮現少女的身影,沉吟道:
“一樣,也不太一樣。”
“公子覺得,那姑娘定是存心的?”嘉樹問道。
裴言淵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他所言。
出了這種意料之外的狀況,大抵只有兩種可能。
要麼,他哥哥愚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換了這麼個毛手毛腳的姑娘做事。
要麼,這姑娘刻意為之,還有別的打算。
從裴言昭對他的種種迫害來看,很顯然是後者。
“公子,屬下瞧著,那姑娘不像是心機深沉之人,興許只是動了惻隱之心呢?”
嘉樹仔細回憶著,試探著出聲道。
“好端端的,她動什麼惻隱之心?”
裴言淵覺得有些可笑。
“大概是......愛慕公子您吧。”
嘉樹想起那姑娘紅得滴血的臉頰,還有目不轉睛看著他家公子的目光,除此之外再想不到別的可能了。
他愈發篤定這個猜測,嘴上依然道:
“屬下愚鈍,公子莫要當真。”
裴言淵冷冷看他一眼,“嗯”了一聲,不當真地思忖這個答案的合理性。
他的生母姿容絕佳,否則也不會被老侯爺看上,強要了做妾。
儘管多年前,阿孃被他們害死,他卻長得與她很像。
這些年,他雖收斂鋒芒,蟄居廢院,仍然會有侍女或小姐們向他示好。
她們大多涉世未深,天真無邪,正如今日那少女一樣。
但他還是覺得,哥哥派來的人,因為動了惻隱之心而故意為之,這件事十分不可靠。
他不至於和裴言昭一樣自大愚蠢。
嘉樹在一旁察言觀色,捕捉到裴言淵的猶豫,不禁揚起嘴角,笑道:
“公子不必急著下定論,這姑娘來過一回,定會來第二回 。”
裴言淵扶著額角,踱步回了屋內。
倏忽間,他想起少女離去時,再次被苔蘚絆到的模樣,無奈搖頭。
他倒是有些想知道,下回她會如何了。
第3章 3 、認定
出了竹風院,林知雀悶頭跑了許久,恨不得把一切都甩在身後。
她鑽入無人的花園,蹲在池塘邊,探頭打量著水面上的自己。
倒影中的少女託著腮,雙頰通紅,像熟透了的柿子,連耳根都泛著緋色。
一雙杏眸睜得圓溜,彷彿含著兩汪泉水,似嗔似怒。
竟真有些像被人戳破了心思,羞惱窘迫又不知從何辯解。
但是天地可鑑,她實在是冤枉啊!
林知雀咬緊牙根,煩躁地撥出一口氣,小胸脯起起伏伏。
她自幼便是如此,一遇到急事就著急上火,話沒說幾句先紅了臉,有時候連脖頸都是紅的。
從前家裡人習以為常,甚少指摘,如今竟被那傢伙拿來說事兒!
林知雀鬱悶地揉著臉蛋,盼著快些消下去,奈何收效甚微。
索性抓了兩把雪,搓成雪團敷在臉頰上。
她被冰得一激靈,終究氣鼓鼓地忍著,恢復不少後才回到倚月閣。
“小姐......這是怎麼了?”
桂枝剛想問進展如何,見她一身狼狽,手上還蹭破了皮,趕忙把話嚥了下去。
她一邊上藥,一邊聽完這事兒,嘆息道:
“今日事發突然,小姐別和二公子置氣了。”
林知雀心不在焉地應聲,想起裴言淵的臉,還是有些不忿。
分明俊美無儔,平靜無波,卻永遠俯視著她,總像是帶著嘲諷。
她攥緊了拳頭,把懷中軟墊當作裴言淵,抬手就想捶下去。
“哎哎哎,剛上的藥!”桂枝阻攔道。
林知雀嘟著嘴,不情願地丟開軟墊,歪著腦袋發怔,喃喃道:
“其實不全是置氣,而是......”
她頓了頓,瓷白小臉蒙上陰雲,眼眶微微泛紅,眸光愈發瀲灩閃爍。
而是有些怪自己,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偏偏不小心摔了一跤。
侯府深宅大院,她幫不上什麼忙,侯爺也不把她放在眼裡。
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就照樣白白浪費了。
桂枝看出了她的心思,心疼地撫著她的手背,柔聲安慰道:
“這就對了,小姐此舉是帶著私心的,若是做得好,終究對您有利。
既然如此,不如好人做到底,下回他再不識相,咱們也就此作罷。”
聞言,林知雀凝神細思,緩緩點了點頭。
今天是第一回 ,一切都亂糟糟的,說不準下回就好了。
罷了,不和那傢伙計較,還是多計較一下自己的事兒吧。
林知雀晃晃腦袋,不再胡思亂想,認真思忖起下次應當怎麼做。
*
過了幾日,林知雀手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精神也恢復不少。
她與桂枝合計過,若是每回的吃食都從膳房拿,難免惹人非議,萬一暴露反而不好;
若是從外面買,份例銀子是有限的,實在不值當。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自給自足,只是要多費些心思。
剛過辰時,趁著小廚房沒開火,她們事先打了招呼,帶著食材借用一會兒。
炊煙裊裊升起,林知雀身形嬌小,雖比灶臺高出許多,但掌勺還是有些吃力,乾脆踩在小板凳上。
她熟練地捲起衣袖,神色認真,唇角不禁勾起,似是想起了什麼高興事兒。
阿孃喜歡做菜,經常親自下廚,變著花樣給爹爹做好吃的。
她自幼耳濡目染,學得有模有樣,也不像其他小姐那樣怕油煙,長大後熱衷鑽研,隔三差五把成果端上桌。
無論做得怎樣,爹孃都會讚不絕口,一家子圍在一起,樂呵呵地吃乾淨。
但是來了侯府後,再沒有讓她下廚的親人,更無下廚的心情了。
林知雀眸光一黯,眼眶不知何時溼了,想必是熱氣燻的。
她趕忙打住思緒,全神貫注地撥弄鍋鏟。
蓋上鍋蓋,小火收汁,盛出來裝盤,糖醋排骨和紅糖糕並排放在小桌上。
林知雀給自己和桂枝各夾了一塊,品嚐後滿意地闔上雙眸,聽得桂枝道:
“真不錯,味道和從前一樣呢!”
她展顏一笑,方才的陰霾散去大半,又給桂枝塞了一塊排骨。
“小姐,按照規矩,不是隻能吃一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