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南雪恩整理好自己離開頂層辦公室時,時間距離正午就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
而在這之後的整個下午,只要想到晚餐,南雪恩都難免有些心不在焉。
據她目前所瞭解到的,江聿知作為S市地產大亨江道玉的獨生女兒,理所當然也是江道玉全部財產的唯一繼承人——和這母女倆打好關係,對於誰來說都不會是壞事。
可南世理話裡藏著的那些意思,還有江聿知對她熱情稍過的態度,都無一不讓南雪恩隱約心煩意亂——事情做到這個地步,她就算想刻意忽略,也很難再無視了。
......南世理一定是想把她推給江聿知。
光是想到這一點,南雪恩就忍不住在深呼吸中垂下了眼,默默掐緊了手裡的筆。
“部長......怎麼了?”塑膠筆身傳來了咔啦輕響,這讓辦公桌對面的部門職員驚訝地停下了報告,“我知道我說得確實有些亂......真是抱歉,我回去重新整理一下再來向您報告,請再給我十分鐘,下次一定不會再這樣了......”
“不......不用。剛才只是身體有些難受,不是你的錯。”南雪恩聞言很快回過了神,看向那年輕女孩有些虛弱地笑了笑,“你剛才說得很好,不用擔心。請繼續吧。”
“好......”
......
就這樣,南雪恩渾渾噩噩地在思緒中沉浮,度過了一個不再輕鬆愉悅的下午。當天色一點點變暗後,她多希望可以就這樣逃掉晚上的邀約,可南世理的訊息和江聿知的電話卻在六點後接連提醒著南雪恩——她無路可逃。
於是在赴約前,南雪恩情緒疲憊地換好了衣服和妝面,對著鏡子練習了好多遍她那並非真心的笑容。
七點,江聿知在公司大樓外等她。
大樓外人流嘈雜,而在這之中,今天江聿知看起來仍舊清雅出塵。那張臉在夜色下素淨卻又惹眼,即便是隔著一段距離,南雪恩都幾乎還是能在風裡嗅到那獨屬於她的幽淡氣息。
“雪恩小姐,你今天看起來更漂亮了。”在看到她後,江聿知就滿足地彎起了眼睛,朝她笑道,“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她語氣真摯,倒不像是在刺探或客套。南雪恩聞言便也抿著唇笑了笑,跟在她身旁坐進了車後座,一時禮貌道:“哪裡。您邀請我,是我的榮幸。”
在車門關上後,狹小的空間開始變得安靜。前排的司機小姐正透過後視鏡關注著路況,而一旁的江聿知則拿出了手機似乎在發訊息。在這短暫的沉默中,南雪恩下意識地伸手攏了攏衣領,掩蓋住了頸部。
南世理給她的這條裙子是低胸吊帶的,因此南雪恩只能在外披了件厚實的外套遮擋面板。而為了預防進入室內需要脫下外套的情況,她又在赴約前塗了大量的遮瑕。
於是眼下,那黏膩厚重的沉澱感就開始讓南雪恩覺得難受。
“我可以直接叫你雪恩嗎?”放下手機後,江聿知就笑著看了過來,似乎是注意到南雪恩有意在後座拉開了距離,她便稍稍傾身湊了過來,看向南雪恩的臉,“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不用說那麼生分的敬語。”
她說到這裡,就含著笑地開始盯著南雪恩看。
眼下都市夜景正盛,車窗外掠過的光與影打在南雪恩臉上,勾勒出她精細盤起的長髮,又映照出她臉上完美到無可挑剔的五官和妝容——毫無疑問,南雪恩有著能夠滿足江聿知許多幻想的樣子。
這是精緻的,溫和的,氣質剔透的,疏離遙遠又纖柔挺拔的——被南家藏起來的女兒。
自從第一次見面過後,江聿知也許多次猜測過她為什麼會被藏起來。除了她是個來歷不光鮮的棄女之外,她看起來太過脆弱易碎......或許也是其中理由之一。
“雪恩,你想點些什麼?這裡的招牌是本土菜式,我聽說你更偏愛這個。”
抵達餐廳後,南雪恩坐在單間靠近庭院一側的坐墊上,聽著江聿知向她介紹。
“主廚是本島料理師世家的小女兒,正統宮廷菜式做得很好,但對傳統的民間菜式也很拿手......不知道雪恩你喝不喝酒?”江聿知慢條斯理地說到這裡,就停下來看著南雪恩微笑。
“我都可以。”南雪恩無所謂地回答著,抬起眼回給了她一個微笑。
充滿舊式氛圍的紙燈光下,南雪恩臉上完美定式般的笑容看起來近乎縹緲虛無,就好像無論旁人說什麼做什麼,她都並不會出言拒絕,卻也並不會真正接受。
這樣一個疏冷淡漠的人,這樣一張演繹著溫和親善的漂亮的臉......江聿知看她的眼神裡,始終都隱藏著強烈的慾望。
就表象而言,南雪恩似乎符合她長久以來的一切幻想。
這讓江聿知無法抵抗地想看到她滿臉都是淚的示弱表情......想看她渾身溼漉漉的狼狽反應,想看到她嫣紅的血染滿鼻下、流過唇間,又從那漂亮的下巴尖滴落的樣子。
想要獲得這純白剔透的完美人偶,再把她一點點染上顏色。
江聿知就這樣盯著她,一時有些出神。
“......都可以的話,”幾秒過後,江聿知心不在焉地接上了話,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些壓抑的輕顫,“......主廚的自釀酒味道很不錯。我今天帶了司機,可以和你一起嘗一嘗......”
“那就託您的福,我也嚐嚐好酒了。”南雪恩聞言眼睫彎彎地笑了笑,隨後很快就錯開眼神垂下了睫毛,端起了面前的水杯。
氣氛並不算僵硬,南雪恩的語氣和表情都無可挑剔。而江聿知注意到的是——南雪恩到現在都並沒有放下那生分疏離的敬語。
......
通常來說,本地傳統酒並非烈酒,度數也不會太高,南雪恩可以喝一些。
在應下了江聿知的話後,南雪恩就垂眼端詳起了眼前酒杯的大小——如果說這次陪一場酒也就能過去了的話,真希望今夜早些結束。
眼下江聿知仍舊在斷斷續續地和她談話,問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南雪恩早已練習過了很多次微笑的表情,可隨著時間向晚,她難免已經開始感到疲憊。
透過包間半敞著的舊式推拉門扇,南雪恩能看見庭院裡叄叄兩兩的松樹。人造燈光從樹的間隙中篩落在地上,在風裡投出一片搖曳的深影。
不時會有些其他包間的顧客經過門外公共長廊。南雪恩摸著酒杯邊緣,心不在焉地和江聿知來往談話,視線偶爾落在經行長廊的陌生來客身上。
“......那天說會看手相,其實是假的。只是看你好像不太開心,才用那種拙劣的方法逗一逗你而已。”江聿知伸手替她添酒,在小酌幾杯後,她此刻連語氣都帶著笑意,“好在你今天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不然,我不知道又要做什麼傻事了。”
南雪恩聞言稍稍回過了神。她看向江聿知的臉,愣怔了兩秒後才失笑道:“......謝謝您肯為了我這麼做。那天有些失態了,真是不好意思。”
在她看來,江聿知似乎對她並無惡意,因此相處到這裡,南雪恩幾乎都有些抱歉了——她對江聿知的態度似乎確實太敷衍了一些。
於是作為補償,她就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江聿知替她倒的酒。說來這酒也確實獨有風味,平日裡南雪恩並不喜歡酒,可唯獨今天,她卻能從這透明的液體裡嚐到清冽甜味。
談話間,廊外又是幾人經過,陰雨天的夜晚霧氣迷濛。
在風吹葉響之中,南雪恩有些注意力渙散地朝外看去,卻忽然間依稀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張律師呢?這件事不是張律師負責嗎?別找我了,我很煩!都說了我很煩了!”
不算熟悉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南雪恩感到自己整個身體都忽然開始變得僵硬。
或許只是聲音像而已......只有聲音像而已。她就這樣自我安慰似的想著,可臉色卻還是難以控制地開始發白。
“......我花錢請那麼多人,都是來幹什麼的?我警告你,再給我打一次電話,你明天就給我滾。沒用的廢物......讓李會計跟你一塊兒滾。”
壓低的咒罵聲中,南雪恩稍稍探了探身子往外看,就看見了白初吟的身影。
距離已經很近了。不祥感讓南雪恩心跳猛然加速,瞬間就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握住了眼前的門扇。
推拉門傳來“刷啦”一聲刺耳響動,南雪恩咬著嘴唇兩隻手一起拉動那門,卻猛然和門外經過的白初吟對上了眼神,登時連動作都僵硬地停了下來。
“哦?初吟?”身旁,江聿知不明所以地跟著探出了身,伸出手朝臉色明顯不妙的白初吟打著招呼,“今天你也在?又是來找彌賢嗎?”
“嗯。”白初吟簡短地應了一聲,連招呼也忘了打,始終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南雪恩看。
眼下南雪恩仍舊垂著眼雙手用力,企圖把門扇合上。而白初吟則一隻手死死抵著門邊,制止了她的動作。
“你們......哦......我差點忘了,你們現在也算是一家人。”江聿知完全忽略了兩人間這詭異的氣氛,反而云淡風輕地看向了南雪恩,像是絲毫看不見她蒼白的臉色似的繼續說道,“雪恩,李彌賢就是我剛剛和你提過的主廚,這家餐廳是之前初吟介紹給我的。”
她說著又看向白初吟:“沒想到今天又碰上你了,我們總是這麼有緣。但是初吟啊,真可惜,現在我們不太方便,今天我是單獨請了雪恩吃飯。我們還是下次再見面吧?”
江聿知的語氣很平淡,像只是偶然路遇了舊友,又再平常不過地招呼道別。
白初吟的臉色都快沉到底了,南雪恩則始終都沒有抬頭。
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似的,南雪恩在昏沉微醺之中額間滲出了冷汗,手始終死死抓著門扇一言不發。
眼看著這僵局越發詭異,如果再不開口就真的要顯得奇怪了,白初吟才把視線從南雪恩身上挪開了。
“聿知姐,晚上好。”白初吟遲遲地和江聿知打了聲招呼。
“我前天和她還有些話沒說完呢,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不過算了,我可以下次再說。”白初吟說到這裡,卻仍舊沒把按在門上的手鬆開,她只是彎下了腰,更近地看向南雪恩的臉,輕聲道,“雪恩哪,那我明天再來找你吧?”
眼看著南雪恩並不回答,白初吟就重新直起身朝江聿知笑了笑,鬆開了始終在壓制南雪恩力道的手。
隨後紙扇門就“刷”一聲在兩人間合緊,隔開了裡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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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叄個人會有3p,但不是這次(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