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淤痕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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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陳遲頌照常來上課了。

前一晚的見面兩人都絕口不提,那成了他們之間的第二個秘密,在學校裡他依舊做著他的好學生,她也依舊因為上課睡覺而被罰站走廊。

上午十點多的陽光從教學樓間穿透,洋洋灑灑地在走廊投下一道陰影,涇渭分明。司嘉被老師罰站在班級前門的位置,手裡拎著本英語詞彙書,靠著欄杆看了一會兒,開始覺得書上的字跡有點泛糊,頭有點暈。

想起原封不動放在桌肚裡的早飯,反應過來低血糖可能會犯,步子下意識地後退,想躲太陽的照射,可沒想到這一側身恰好使她對著一班敞開的後門口了。

一覽無餘。

也是到那時才在一班後排齊刷刷坐著的男生中看見陳遲頌。

他坐在靠窗的地方,教室課桌統一定製,對他來說顯得狹窄,一條腿屈著,另一條懶散地踩著桌側橫槓,桌上攤著一本和其他人都不同的複習資料,左手撐著額,右手轉著筆,只留一個利落的側臉給她。窗外是枝繁葉茂的香樟樹,樹影斑駁,風吹動藍色窗簾,吹動少年的髮絲,被陽光鍍了一層金線。

驕陽正好,少年身處其中,耀眼而不自知。

但最先察覺到這一注目禮的是,陳遲頌的同桌。

那男生扭頭看了眼,和司嘉有兩秒的對視,緊接著收視線,手肘輕碰了碰旁邊的陳遲頌,豎一本書擋在面前,低腦袋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陳遲頌寫字的手一頓,終於慢慢地斜額。

耳邊交替著兩個班老師的講課聲,司嘉也沒有絲毫被抓包的慌張,她朝陳遲頌笑了笑,但她大概想不到自己當時的臉色有多差勁。

只不過這一次陳遲頌看她的時間並不長,短短五秒,他移開眼。司嘉見狀無趣地低下頭,胡亂地把詞彙書翻頁,在心裡默數著還有多久下課。

可沒過兩分鐘,她被一班後門的動靜驚了下,伴著班裡小範圍的竊竊私語,本能地抬頭看過去,就和走出來的陳遲頌四目相對。嘴巴不自覺地張了張,有一瞬的愣神,但他只瞥她一眼,又和她擦肩而過。

他往走廊盡頭走去,然後轉身下了樓梯。

撇開最初的失態,司嘉回過神,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會兒距離下課應該不到五分鐘,而就在倒數到最後一分鐘,她緩過那陣頭暈,站得有些麻,想要動一動的時候,餘光突然瞥到去而復返的陳遲頌。

他脫了校服拎在手裡,裡面穿著一件純黑短袖,額頭的薄汗被陽光映著,像是跑過,眉眼還是不動聲色,遠遠地朝她走來,原以為兩人還該扮演形同陌路的角色,司嘉配合地別過腦袋,可當他經過她身邊那一秒,肩膀挨著,她又分明感受到了他短暫停住的腳步,以及,他的校服拉鍊碰到了她的褲腿。

她垂下的那隻左手,緊接著在校服外套的遮掩下,猝不及防地被陳遲頌拉住。兩人的掌心在那一剎那貼緊了,被風吹了大半節課的手就這樣莫名地被捂得有點熱,與此同時陳遲頌手裡的東西也被穩穩地渡了過來。

離下課應該只剩下30秒,樓上有些教室已經在預謀下課的狂歡,有人的視線開始往窗外飄。

司嘉無聲地扭頭看他,陳遲頌也正低垂著眼看她,挑了挑眉。

最後10秒,確定她拿住後。

兩人相貼的手才悄無聲息地分開。

陳遲頌頭也不回地從後門進教室,下課鈴準時在頭頂響起。

安靜瞬間被打破,司嘉就在那片喧鬧裡低頭看。

原來陳遲頌往她手心裡塞的是一塊巧克力。

抹茶味的。

昨晚他信誓旦旦的那一句話重新在耳邊繞,給她巧克力又是什麼意思。

而那時司嘉想不明白的,陳遲頌在很快到來的運動會給了她所有答案。

作者有話說:

“少年身處其中,耀眼而不自知。”源自網路

第9章 霓虹

◎聽話。◎

運動會那天,十八度,晴空萬里。

開幕式第一個環節是各班舉牌入場,司嘉平時考試拖班級平均分的後腿,也就每年到了這個時候能替班級撐個門面,爭口氣。

好歹是在雜誌上漂亮出名的,到了這會兒,哪怕穿著統一款式的墨綠色修身短袖和百褶裙,她依舊出挑得輕而易舉,膚白,兩條腿筆直纖細,高馬尾被風吹著,秋日陽光灑在她的髮梢,從走進操場就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那就是二班的司嘉?”

“經常念檢討那個?”

“還能有假?”

“你看她那個腿,我靠,真不是吹的。”

“唉,我跟你說,她那些雜誌我都買了,嘖,長得是真夠帶勁的啊……”

而後是幾個男生心照不宣的一記對視,嘿嘿笑兩聲,但緊接著被身後一道懶洋洋的聲音打斷:“喂,哥們。”

齊刷刷地回頭,就看到兩手插兜走過來的男生,彼此並不陌生,和他們口中“經常念檢討”的那位相反,眼前這位是經常在國旗下作為優秀學生髮言的。

陳遲頌不疾不徐地掃了他們一眼,“大白天的說點人話。”

那群男生先是集體愣了下,然後有人反應過來,問他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四個字沉穩出口,陳遲頌嗤笑一聲,“腦子裡別一天到晚只想著做最低階的原始動物,挺沒勁的。”

說完,也不管那群男生臉色怎麼變,他折身繼續往一班方陣走,路過二班最前面時,意料之中地和司嘉對視,她還在和周圍同學聊天,笑意盈盈的,只抽空朝他看過來一眼,很快移開。

陳遲頌無聲地挑眉笑了笑。

一上午的時間各項流程按部就班地走,從校領導致辭,到裁判和運動員宣誓,司嘉百無聊賴地站著,聽到身後晁藝檸又在攛掇女生買定離手了。

“姐妹們,下午男子一千米,陳遲頌和梁京淮,極限二選一。”

“他們倆又報一塊兒去了?”有人問。

晁藝檸點頭,“你懂什麼,人家哥倆感情好,一口悶,共進退。”

十一月的風已經散了燥熱,桂花餘香,吹著司嘉額前的碎髮,她抬手捋了捋,下一秒感受到晁藝檸湊過來,往她耳廓吹了口氣:“司嘉,你呢?”

司嘉被她弄得有點癢,回身拂開她抱上來的手臂,揣著明白裝糊塗:“我怎麼了?”

“這回賭誰贏啊?”

“我戒賭。”

“別呀,”晁藝檸朝她擠眉弄眼,“我還指望著你做慈善呢。”

司嘉聽笑了,作勢要打她。

晁藝檸連忙抓住她的手腕,也笑,然後又正色:“說真的,選一個唄。”

那時主席臺上的演講正到激昂處,司嘉聞言笑意一斂,往隊伍後面看了眼。運動會是全校性質的活動,操場就這麼大點地兒,所以高三一班二班捱得很近,烏泱泱的人群裡,陳遲頌和梁京淮兩人真是惹眼得過分,站在方陣末位,如出一轍的吊兒郎當,但梁京淮要冷淡些,直到陳遲頌側頭,不知道和梁京淮說了什麼,估計是句玩笑話,他才搖頭笑了下。

“陳遲頌吧。”司嘉說。

晁藝檸聽到她的回答,像是聯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指著她,笑得有點狡黠,做出一副我懂你的樣子。

司嘉也懶得做任何解釋。

-

比賽在下午正式開始。

司嘉最初是報了一個女子四百米的,但因為排球賽的意外受傷,班主任出於安全考慮,還是決定換人,改為讓她去徑賽的檢錄處幫忙。

檢錄的地方就設在操場入口,臨時搭了個棚子,太陽曬不著,司嘉翹著腿坐在板凳上,悠哉哉地轉著手裡的黑色水筆,和誰都能聊上幾句,時間倒也不難打發。

直到一股乾淨的皂香味被風裹挾著,佔據她全部呼吸。

她緩緩仰頭,看著來人,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姓名?”

“陳遲頌。”

“參賽專案?”

“男子一千米決賽。”

“號碼簿多少?”

“1037。”

“好的,”司嘉登記完,說:“陳遲頌同學,你是b組第二道。”

但頭頂好一會兒沒反應,她以為陳遲頌走了,結果一抬頭髮現陳遲頌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於是問:“……還有什麼事?”

“你希望我贏還是他贏?”陳遲頌問這個。

他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就這樣四目相對兩秒,司嘉眨眼笑了下,“你猜。”

但沒想到的下一秒,陳遲頌直接兩手撐上她面前的桌子,微微俯身,彼此之間的距離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拉近,司嘉問他幹什麼。

陳遲頌也根本沒有因為遠處漸起的人潮聲而露怯,他笑得更痞,也更懶:“如果是我贏的話,你敢不敢答應我一個條件?”

司嘉問他什麼條件。

“還沒想好,看你表現。”

這話就很有意思了,司嘉沒再退,她迎上陳遲頌的目光,慢條斯理地笑,“我有什麼不敢?”

陳遲頌抽身,以居高臨下的狀態睨她,“你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我不需要。”

因為這一場未知的打賭,司嘉藉口有點事,和負責下半場檢錄的同學換了個順序,拎著一瓶礦泉水往操場看臺走去。

晁藝檸看見她,遠遠地朝她招手,等她走到近前,問她怎麼來啦,司嘉朝底下紅色塑膠跑道斜額示意,“來見證一下歷史。”

那時看臺上已經坐滿了人,一圈兒女生,這場男子一千米因為陳遲頌和梁京淮兩個人的參加而萬眾矚目,即使他們不在同一組。

梁京淮在a組,陳遲頌在b組。

廣播裡的加油稿早就為這場速度與耐力的比賽吹響了前奏,發令槍還沒響,觀眾席已經開始沸騰。而等比賽正式開始,現場的加油聲震耳欲聾,司嘉不適地皺了皺眉,看向同一時間衝出去的梁京淮,從第一圈他就和別人拉開了絕對差距。

但這場比賽的懸念也不在於誰是小組第一,因為採取的是計時制,最後幾組成績彙總,看誰用時最少,所以當梁京淮以套圈優勢衝線的時候,看臺上的熱烈情緒才真正達到一個高/潮。

晁藝檸在旁邊激動地拉著她的手臂,大喊班長牛逼。

司嘉下臺去給梁京淮送水,正好碰上跟著引導員入場的陳遲頌。他站在隊伍裡,仍是一件黑色短袖,被風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手插著兜,看不出絲毫臨近比賽的緊張,還有工夫和旁人說笑,在和司嘉擦肩的瞬間,偏頭朝她看了一眼。

別有深意的一眼。

心跳說不出是因為他的那一眼,還是因為隨後的發令槍響而如擂鼓,司嘉沒回看臺,就站在操場邊上,以一種近距離觀賽的姿態看著五米之外,幾乎是起跑的那一秒,陳遲頌就如離弦之箭,腿長,步子大,本來就有優勢,但他還在加速。

不停地加速。

逆著陽光,風灌滿了他的短袖。

跑完半程,他同樣開始套圈,在最後穩穩越過終點線後轉身,倒退著走,食指和中指併攏抬起,在眉梢輕點了兩下,然後朝還在跑的男生敬了個飛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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