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沉明玉也是沒想到蔣臣玉會突然向自己表白,笑凝固在臉上,腦子忽然就不管用了。
‘我...我...’
蔣臣玉的臉色已經紅得要滴血,一口氣憋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摩天輪的座艙升至最高點,密集的雨滴砸在玻璃上,細微的雨聲也無法打破狹小空間內流竄的凝滯氣氛。
蔣臣玉久久得不到她的迴應,臉上的熱意緩慢地消退,他緊張地絞緊膝上的褲子,他低著頭,以這個視角看過去,微弱的淚光忽隱忽現。
沉明玉沉默地收起嘴邊的笑,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落入彼此耳朵裡。
她對蔣臣玉從始至終只有憐憫,並無其它感情,況且她真的很愛陳思遠,不然也不會以結婚的目的和他戀愛...
‘臣玉哥哥,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啊?’
她問。
‘因為...’
蔣臣玉眉眼處難掩失落,強撐微笑,回憶這些年她的陪伴和守護,沉寂的心仿若一汪被投擲了石子兒的靜水漾開漣漪。
雖然他這個年紀的人應該都不知道喜歡究竟是什麼,但他知道。
每個和她相聚後又分別夜晚,他總會感到悵然若失,時常躲在二樓的窗戶後面,像個小偷一樣悄悄眺望著她所在的房間,為的只是能夠看見她被投落在窗簾上的身影。
也會因為她和別的男生走得太近感到難過,那種感覺就像是生生被誰灌了口陳年老醋,酸得他牙根都在疼。
‘因為...因為...’
看他結結巴巴的樣子,沉明玉重拾笑臉,握住他的手,‘我們都還太小了,還不明白成年人之間的感情,或許你對我的喜歡不過是因為常年的陪伴帶來的錯覺。’
蔣臣玉搖搖頭,正想解釋,座艙已然降到原點,工作人員拉開座艙的小門,沉明玉率先鑽了出去,隨手撈起腦袋後面的帽子蓋在頭上,‘臣玉哥哥,快走吧,雨越來越大了。’
他不聲不響走出座艙,緊緊跟上雨幕裡逐漸走遠的身影。
其實,她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她也許只是將他當做了毫無血緣關係的哥哥。
回去的路上,沉明玉疲憊到了極點,她如來時那樣靠著蔣臣玉的肩膀小睡,腦袋緊緊挨著他的頸窩,雨水打溼的劉海還在往下滴著水。
就算是被拒絕,他仍保持著紳士有禮的態度,抽出幾張紙巾小心翼翼擦去她身上的雨水,結束後,又試探著、偷偷地握緊她的手。
‘等再長大些,你會明白的,明玉。’
他低頭親吻著她的頭髮,小聲地呢喃。
小型公交車停在別墅區的入口,沉明玉還沒有醒,蔣臣玉索性揹著她走向徐家的方向。
彼時,雨也停了,他踩著泥濘的泥坑揹著喜歡的女孩兒在自言自語。
‘你說,我們長大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如果以後我們分開了,我找不到你了該怎麼辦?畢竟世界那麼大...’
‘明玉,我不敢想象以後我們會分開的日子,我..不能沒有你...’
‘明玉,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當他那句‘喜歡你’脫口而出,趴在背上的沉明玉已悄悄睜眼,聽著他的喃喃自語,心口翻湧著陣陣熱意。
而蔣臣玉仍然不曾注意到,放慢了腳步回憶前年的某個夏夜,他家停電,又恰逢數十年難遇的雷暴雨,那晚,他的媽媽並不在家。
雷聲轟鳴,他蜷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窗外偶爾劈下來的閃電將搖晃的樹枝映襯得彷彿是怪物胡亂飛舞的四肢,嚇得他不停祈求那場可怕的大雨趕快結束。
在他崩潰的邊緣,他聽見了有誰在大聲呼喊他的名字。
‘蔣臣玉!’
‘蔣臣玉!’
一聲、兩聲...
他拉開窗戶,大雨瓢潑的夜晚,明玉撐著把明黃色的雛菊雨傘站在他家樓下,朝著二樓的窗戶在呼喊他的名字。
那一瞬間,恐懼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從心臟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柔軟與溫暖。
‘臣玉哥哥,到家了。’
沉明玉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明玉。’
他忽然叫住她。
‘嗯?’
她站在光裡,轉頭望向他,問。
‘晚安。’
想說的話還是被他生生嚥進喉嚨,嘴邊的笑不難看出很牽強。
‘嗯,晚安。’
沉明玉朝他揮揮手,回到家裡關上了大門。
暖橙色的燈光被逐漸閉緊的大門吞噬,隔著最後那道窄窄的縫隙,他站在最後一絲光束裡與她遙遙對視,彼此的眼裡皆寫滿了紛雜的情緒。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接連好幾天沉明玉都在躲著蔣臣玉,她這麼做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因為昨天他的告白,還有他揹著自己時說的那些話。
那些話對她來說太沉重了,如同一塊巨石死死地壓在她的心口,壓得她喘不過氣。
以後...他...怎麼會擁有以後呢?
他的以後...是死亡啊...
現在,她不明白了,引魂香究竟有什麼作用,即便她救了蔣臣玉,破除了因果,他的結局不還是那麼悲慘嗎?那她以靈魂的狀態來到過去還有什麼意義?
‘明玉?’
徐媽媽忽然敲響她的門。
‘怎麼了媽媽?’
她收拾好心情,發現徐媽媽臉色蒼白,右手捂著肚皮,表情十分痛苦。
‘快,快幫...幫媽媽叫救護車...媽媽要生了...’
徐媽媽險些脫力地摔在地上,好在沉明玉及時扶住了她,等穩好徐媽媽,她才著急忙慌地撥通120,剛結束通話電話,她聽到了淅淅瀝瀝的水聲。
‘別,別怕,只是羊水破了...’
徐媽媽強撐微笑,身下的羊水源源不斷地順著她的腿根流了滿地。
沉明玉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一時呆愣在原地,直到徐媽媽從喉嚨裡擠出痛苦的聲音,她才反應過來扶著徐媽媽去了客廳等待救護車。
焦急的等待中,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醫護人員將徐媽媽抬上擔架,沉明玉正準備上救護車,蔣臣玉也跟了上來。
‘我也去可以嗎?我..我擔心徐阿姨。’
他說。
‘好。’
沉明玉沒有拒絕,於是兩人一起上了救護車。
————
醫院婦產科,沉明玉給徐爸爸和舅舅打了電話,通知徐媽媽即將生產,做完這些,她像是丟了魂,一攤爛泥似地癱在走廊的長椅上。
‘別擔心,徐阿姨會沒事的。’
蔣臣玉輕輕握住她顫抖的雙手,溫暖的熱意稍稍安撫了她慌亂的心。
‘嗯。’
漫長的等待中,徐爸爸和舅舅風塵僕僕地趕到了醫院,一家人在走廊裡焦急地來回踱步,產房裡不斷傳出女人痛苦的低吼和哭聲。
沉明玉不忍再聽下去,直接埋進蔣臣玉懷裡,肩膀小幅度地顫抖。
蔣臣玉猶豫了下,終究還是將手搭在了她背上,‘徐阿姨會沒事的,別怕,有我在。’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聲嘹亮的嬰孩哭聲穿透產房的門,徐家人、沉明玉和蔣臣玉齊刷刷湊上前,等著護士將徐媽媽推出產房。
又等了會兒,徐媽媽疲憊地躺在病床上,懷裡抱著個皺皺巴巴的嬰兒被推出產房。
徐爸爸湊上前詢問妻子情況如何,得知她一切安好後才將注意力集中到新生兒身上。
‘是個男孩兒。’
徐爸爸笑道。
沉明玉湊上前,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新生兒,他瘦瘦小小的,面板也皺巴巴的,根本不像小說裡描述的那樣生下來就雪白可愛。
‘你可以摸摸他。’
徐媽媽笑著說。
沉明玉深吸一口氣,伸出根手指碰了下他無比脆弱嬌嫩的面板,觸感柔軟。
‘好小...’
她說著,剛準備縮回手,小小的嬰兒竟然伸出小手握緊她的手指,咂巴著嘴。
這一刻,她的心好似被什麼擊中,一個念頭就這麼湧入大腦。
願蔣臣玉也能夠迎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