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桃紅色和服的麗人,站在了明十的大門前。
明十沒有想到,穿和服的肖甜梨是如此風華絕代。
見他露出的一瞬錯愕,肖甜梨勾了勾唇,講道:“明老闆,我又來找你學笛啦!”
明十沒說話,讓了她進裡屋。
大廳的迴廊正門,那裡擺有一個綠檀木箱,箱子上貼有中文字:請佈施金幣!
肖甜梨挑了挑眉,最後還是沒忍住,問:“明老闆,你很缺錢?”
明十看了一眼,講:“大碧碧和小碧碧弄的。”
大碧碧,小碧碧???
肖甜梨一臉錯愕地看著他,但一隻巨大的碧色身影很快又吸引了她的視線。
那隻碧色大青蛙帶著另一隻穿著紅色和服的大青蛙跳到了她面前,兩對肉燈籠對著她一閃一閃。
肖甜梨也眨了眨眼睛,然後她從衣袋裡摸出了一塊金幣,果然,大碧碧的眼睛瞬間亮了,她將金幣慢慢地投進了綠檀箱子裡。
“呱呱!”大碧碧很高興。
肖甜梨:“……”
肖甜梨隨著明十進入了另一間和室。
這裡顯然是茶室。
明十擺了十套坐席與茶具。
肖甜梨見他在正首坐下,她坐到了他左手側第一位,才問:“你今晚邀請了朋友?”
明十搖了搖頭,“我沒有朋友。只是擺著而已。”
這時,她才注意到,每一個茶席上都放著一隻玲瓏可愛的人偶或是動物玩偶。
肖甜梨:“……”
她乾笑了兩聲:“明老闆挺有童真。”
明十講,“這樣看著沒有那麼孤單。”
他正襟危坐於古樸爐具前,將方巾折迭成小方塊,慢慢地、一一擦拭茶具。
看得出來,那隻小火爐是古物,而他所用器具都是年歲要比她大好幾倍的,再觀他動作嫻雅熟練,在月光下看,好看得像舊時的貴公子,這時候她才注意到,他穿的是一套純白底色、上袖竹葉的和服。她的話脫口而出:“明十,你穿和服是絕色。”
明十的手一頓。
想到這樣說話太輕浮,她換上了更為誠懇的口吻講:“明老闆,別介意。我只是讚美你,沒有別的用意。”
在別的地方,或許她會想撩他。但在京都,她並不想。在這裡,她只希望和明十保持一個較為遠的距離。因為,這裡有她想念的人。她不可以在和他相遇的地方,用另一個男人去褻瀆他。
明十的臉容柔和而莊敬,有一種十分端莊的美感。肖甜梨想,或許這就是茶道的體現。明十將一個果盤遞到她面前,講:“是糯米夾心的甜點,外殼依舊是朱古力做的。第一塊黑色的是朱古力糯米夾心,第二塊是日本茶道傳統的糯米糕甜點。你可以試試。”
見她咬著筷子,顯然不是很明白怎麼下筷。他用一對乾淨的銀筷子將糯米糕夾起,放在她桌面前的白紙上,然後他再用紙巾的一角將筷子上粘著的糯米糕擦拭乾淨,將銀筷子放回原位,跟著再把放了非朱古力的甜點果盤放到了她的下一位。
她的下一位,已經坐著大碧碧了,小碧碧跟著在第三位。
肖甜梨:“……”
大碧碧將血紅的長舌優雅一卷,一塊碧色的和果子進了它嘴裡,它再將果盤遞給小碧碧,身穿紅色和服的小碧碧也優雅地伸出了長舌頭。
肖甜梨:“……”
明十又將另一盤做成柿子果、楓葉、松針、甚至是櫻花狀的糕點遞給她,“日本茶道和中國茶道不同。他們講究先甜後苦,所以飲茶前要先吃用甜點。”
肖甜梨捏了一朵櫻花甜點細細品嚐,裡面是牛奶朱古力餡的,且是膠狀的,軟軟糯糯,非常纏綿。
明十開始沏茶了,他的姿態十分嫻雅,做什麼都是不慌不忙的樣子,先用長勺舀取爐中熱水,慢慢注入茶碗中,再用茶筅在碗中徐徐攪動。待茶筅柔軟,茶碗溫熱後,他將熱水倒出,用方巾擦乾茶碗。再另用一小茶匙,從茶罐中勺出二匙綠色茶末,他嫻雅地將手傾斜,寬大的白色袖子垂下,潔白的手腕於朦朧的月色與紙燈籠中顯露,柔和的一點,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而她所贈予的蓮行貼著他皓白的肌膚。
肖甜梨的臉有點熱,想了想講:“我後來找到了幾顆菩提子與沉香珠,我現在給你綴上吧。”
“好。”明十沒有別的話,只是將腕間蓮行摘了下來,輕輕釦於她席上。
肖甜梨從貼身的小袋子裡拿出一個紅色的百寶袋,裡面恰好有金沙色的編織繩子,她小心翼翼地將蓮行一一解拆,再將五顆珠子補了進去,再將繩子的結系成科鬆緊的那種繩結。
再回首望他,他將熱水注進放了綠色茶末的茶碗裡,並用茶筅快速上下攪動,這一下很考究功力,但見他姿態閒適慵懶,明明攪動得那麼疾速,卻沒有濺出半滴水,換了她做,只怕茶末茶水到處濺了。
她眼看著,他將茶粉末和熱水完成融合成呈泡沫狀,她知道茶道功夫的精華就在這裡了。只見他優雅而含蓄地收了力,茶末絲毫不見灑出,他輕巧一抽,茶筅收起,而未見水滴濺溢,真是十分精彩的。到了這個時候,明十的茶沏好了。他將茶碗略轉了兩下,將白色茶碗繪有桃花的部分面向她,真是好看得緊。
他說,“請用茶。”
肖甜梨端起茶碗,只見上面用茶勺勾勒出的貓撲蝶圖案才剛顯現又消失了。
肖甜梨眨了眨眼睛。
可愛的靈貓果然看不見了。
“明十,你畫的茶畫也很好看。我喜歡貓兒呢!”她講。
茶室前方,堆細白的潔沙成丘,隔遠了看,似觀月下細雪,她再仔細看,沙丘原來是呈圓錐狀的,但頂部以削平整。
很雅緻,也很寡慾,充滿禪意,又像明十這個人一樣冷清。
明十講:“這是借白沙反射月光。”
肖甜梨答:“天上的月光和地上的沙光互相輝映,的確十分曼妙。而且你還借山成景,對面的山麓粉色野櫻與碧色山樹粉碧相間,倒映在白沙丘旁的人造湖水裡,有山有水,明十,你是一個妙人。”
明十心中詫異,沒想到肖甜梨會是知音人。
見他詫異,肖甜梨抿唇笑,“明十,你真是看不起人。我有讀書的好不好!我接受了非常良好的教育。對各國文化、語言、風土人情也有了解。文學書我也愛看。我不是一臺只會殺人的機器啊,即使是,這臺機器也需要與時共進的。”
“咳咳。”明十以袖掩唇輕咳。
肖甜梨很認真地講:“明十,其實我很喜歡這種能和朋友安靜品茗的時光。”將串好繩子的蓮行遞給他。
明十抿了抿唇,道:“我也是的。”然後接過蓮行,重新套回進腕中。
肖甜梨講:“這幾晚我借住一下。你不用管我。我坐廊道上睡就可以了。”
明十蹙眉:“米盧找了你是嗎?”
肖甜梨:“他給了我一整箱黃金。所以,明十,我很樂意守護你的安寧。”
明十拒絕:“我應付他們綽綽有餘。”
肖甜梨輕笑:“你是很能打。可是殺手一撥一撥地來,對於你來說不就是沒完沒了煩得很?!不然,你也不需要拜託米盧。這一點,我可以幫你。我幫你將他們打發走。而且應該很快了,等我想到了辦法,就能將所有的殺手打發走。他們不會再來追殺你。等完事了,米盧會給我另一箱黃金。”
明十被噎了一下,“肖老闆,你很缺錢嗎?”
他將她進門前說的話,又扔回給了她。
肖甜梨端莊地坐著,雙手放於跪著的膝上,溫柔地說道:“我不缺錢,我只是愛錢。”
明十簡直不知道接什麼好。
肖甜梨何等玲瓏,馬上講:“你不肯找我,而找米盧,你是怕我糾纏你對不對。在京都,你我不談風月。明老闆,還請放心。”
明十站起,不再理會她,只是扔了一句話給她:“肖老闆,請隨意。”
明十回了臥室,沒有再出來。
肖甜梨坐於廊下賞月,以及等待上門的殺手。
她從懷裡取出玉笛,輕輕地撫摸,然後吹奏。
臥室裡的明十不堪忍受,只好拿出竹笛,一遍一遍地教她。
他在臥室裡吹奏,而她在月下相和。
三個晚上,她已經漸漸通曉音韻曲律。
明十想,十夜的老闆是很聰慧的人,學什麼都是一學就會。
第四個晚上,她吹奏的曲子已是婉轉動聽,但曲子裡有一股哀怨,並不像她這樣的人會吹奏出來。
明十想,或許每個人都有他/她的傷心事。
這四天,她總是夜裡才出現,且沒有一次打攪他,他們甚至沒有見一面。
她規規矩矩地守在廊道上。除了第一天夜裡是著一套靡豔的桃紅色和服,後來的幾天,她都是穿夾克牛仔褲,一看就是為了方便打鬥的裝扮。
這樣熬鷹一樣地熬了四夜,明十有些不忍。她終究只是一個女人。
明十雙手挽在灰色的寬袖裡,走了出來。
他站到廊道上,講:“肖甜梨,你到隔壁客房睡吧。夜裡更深露重,冷著了還要我照顧回來。那我這樁買賣就很不划算了。”
肖甜梨看他的眼神和說的話都很公事公辦:“不必了。我白天會補眠的。而且這就是小事,對於我來講,沒有半分難度。”
明十走了,再回來手裡多了一張厚棉被,他將棉被放在她腳邊,講道:“下半夜到客房睡。這是命令。現在我是你金主,我說東,你不要往西。”
肖甜梨眨巴了一下眼睛,一對狡黠又動人的黑眼珠轉了轉,她沒有再說出反駁或是調戲的話。
她只是安安靜靜地接受了他的命令。
這對明十來說,有點不適應。
但他放下棉被,走到客房,將客房門開啟,人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