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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2:Sorotité(姐妹會)part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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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活在火燼與毒氣之間,連同我們的語言,在那個悽寂無聲的地底。這是正在發生的歷史,然而它卻成為了久遠,任你匍匐在歲月腳下嗚咽,深淵卻始終不發一言。我對著這面銅壁失魂落魄,踉踉蹌蹌,求告無門,哭聲從唇齒跌出,而它卻說,在我身後既無天堂也無地獄,只有爬滿無妄罪名的苦藤,是與非,兩者都是頑墻,只會將我雙眼矇蔽……

人當沒有煩惱,將卷帙列成長河,呼喚正在席捲叢林的狂風,動員排山倒海的針林,以此養育果實與它附加帶來的雨露。聽著掩身雲朵的天使號角,在漆黑海面上過夜,向著星辰落下之地橫渡駭浪,並擊碎環伺島礁的鹿角森嚴,讓自己登基,成為風中之王。

在那憂鬱面具下,是張乾枯臉龐,我曾經摺腰,併為之不敢冒犯而屈膝跪倒,甚至願意像螻蟻般驀然死去。忍受著飢饉,並被一無所知地出賣,心頭仍掛滿父親高大搖曳的旗幟,去選擇如糞土般橫屍世界之角。人因恐懼而悲淚高歌,人因壓迫而集體高唱,反抗聲如劃過沙漠的奔雷,終匯成一氣呵成的洪流。我召集臆想與多變,趁著青橞與收成還未爬上床衾,夾緊胯下駿馬,向著你,失落在遙遠記憶中的夢魘疾馳,一座建在黑水之上的國境。

如果沒有神明我們會死,如果誅殺神明我們也同樣會死,那麼,我將選擇死而後懼。」

勿忘我悄無聲息的現身,與當初偽裝成提燈喪婦時那樣,叫人猝不及防。林銳被綁走後,她親切地稱呼其為姐妹,謊稱她是被人從小拐跑並囚禁在安道爾的妓院裡,幾乎顛覆了小傻妞的記憶。在披肝瀝膽為她找尋愛女這一過程中,她始終是勿忘我的掌中玩物,皮肉與心靈都遭至最惡毒的蹂躪。而彌利耶給出的理由,卻是旅途乏味需要找樂子,年輕人在她眼裡,就是用來隨便消費的耗材。

就這樣林銳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幫兇,並被塑造為一名魅者,而後理所當然地變成了呂庫古小姐。在無數拳腳和譏諷唾罵折磨下,林銳慢慢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她愛上了勿忘我,並且是義無反顧的那種。甚至為了她連我們都不顧,以至於獨處時,我問她將來要怎麼辦?你只是被異化,不會一直是個女人,終將有恢復正常的時候。

而她卻回答說,自己基本已不奢求還能活著離開陰宅了。更可悲的是,Krys的面容慢慢消失在心的盡頭,勿忘我成了她的全部,這個女人沉靜下來後充滿著母性,柔聲細語讓人產生歸宿感;熱情洋溢時比起Krys顯得更有活力更有趣,唯獨發狠時才會暴露自己兇殘的一面。不過,與她所能給予自己的慰籍相比,可說是微不足道。總之林銳與她已有了關係,本質上早已是對不起Krys,那麼,萬事也就無所謂了。

而今,情勢早已是今非昔比,但流露在林銳眼中的深情,卻變得比以往更濃郁了。一個死後九十多天,每時每刻都會被我們提起,並念念不忘的人,又重新站在自己面前,那份喜悅是難以按捺的,更何況,此人可能是他另一條時空線裡的生母。各種詭異雜亂的關係穿行其中,倆人註定今生前世都會相逢,他與她至高的愛,我等旁人不可能明白。

不過,當提起紅髮男三個字,頓時令他暴跳起來。林銳就像當初在山銅礦井時胸懷刻骨仇恨,那是因為率領這群金光黨徒眾闖入水銀心瓣的頭目,活活扼殺了他另一個摯愛—小蒼蘭。這些勢不兩立的怪人,而今想透過勿忘我前來媾和,讓彼此握手,那根本是痴心妄想。

「你特地跑來就為了說這事?我恨不能活活撕碎他們,來發洩心頭怒火,憑什麼我非要那麼理性?小蒼蘭和另一個我難道白白屈死了?你明不明白?這群畜牲等於殺了我兩回!」

正當勿忘我打算想說什麼,緊閉房門的裡屋傳來陣陣輕微雜音,她警覺地揚了揚臉,那對湛藍眼珠瞬間變為了銀色。就這般掃了幾眼後,她轉過臉問林銳,屋裡靠窗站的女人是誰。

女兵與沙利文感到甚為驚異,她們原以為能隔墻窺物的人只有林銳,卻不知每個彌利耶都具備那種眼睛。被她提起,我們方才想起還未介紹過Krys,見我起身去開門,所有人都退後幾步,緊緊貼在墻頭,生怕一不留神就會有水杯飛出來。

伴隨喀嚓一聲,屋門被推開一條縫,Krys像只受驚的蝗蟲,一下子躍到墻頭,在天花板上亂爬。彌利耶喝開我,揹著手在廊下站定,與她四目相對。頓時,一絲古怪且驚訝的笑容掛上了勿忘我的嘴角,似乎是看出了什麼端倪。我剛想向她輕聲說明,勿忘我笑了。

「有意思,若沒有猜錯,這位應該就是小女友,Krys,對麼?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她肯定是看出了什麼,然而卻不點破,打完招呼後就緩緩回去,重新坐回原處。我感覺這種目光很異樣,閃身進屋合上門,來到剛躍下地的Krys面前。她收起瘋癲的舉止,牽著我的手來到窗前,問彌利耶為何會跑來旅社?她到此究竟所為何事?

「你難道認識這個人?」我抓了抓頭皮,問:「她也曾出現在你的夢境之中嗎?」

「豈止,我在現實生活中也認識她,她是陀具羅的一員。莫非被她看穿了?這又要如何是好?」Krys顯得六神無主,急急走去書桌前,撕下一張便籤開始寫字,時隔不久又揉成團丟出窗外,對我耳語道:「你緊貼她坐著是嗎?那好,一會兒你這樣,然後那樣。」

兩分鐘後,我鎖了門走回原處坐下,他們幾個正在講述三個月來的經歷。我趁人不備,將手藏在身後,悄悄碰了下勿忘我,她心領神會將手掌伸來,我按Krys的要求在其掌心緩緩寫下「替我想些辦法應急」幾個大字後,勿忘我微微點頭,然後問起她的近況。

「太可怕了,每天不是摔杯子就是發出野獸低嗚,沒日沒夜地發神經。一到沒人之處就張牙舞爪,抓著我的肩頭獰笑。」沙利文驚魂未定,說:「今早她還說想嚐嚐我的腸子。」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我或許有辦法能暫時趕跑惡靈,使她平靜下來。」勿忘我拽起林銳胳臂,去施行所謂的驅鬼大法。兩人進屋後不久,就傳來陣陣床塌櫥倒的嘈雜,屋門再被開啟後,Krys一掃適才那種裝瘋賣傻的憨態,人走得輕飄飄,似乎大病初癒的模樣。

「現在她沒事了,不會再繼續胡鬧,就是有點神志不清,渾渾噩噩的,其他一切都好。」

眾人自當是歡呼雀躍,誇讚其本領高強,紛紛圍著她問,這是彌利耶的什麼妖法。啟料她搖搖頭,輕嘆一聲,道:「不要再提彌利耶了,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誒?」正在安撫Krys的林銳聞言,轉過臉來問:「我分明記得在泥坑時你曾說過,經過幾百年被人瘋狂屠戮後,彌利耶已所剩無幾,但還有一些,怎麼現在卻說不存在了?」

「那是在我們誤闖雷音甕之前,大致是這樣,可是,當末裔逃出天穹花祭臺後,原貌已被改變了。」勿忘我朝範胖伸伸手,向他要過一支Weed點燃抽了起來,陷入了沉思。

三個月前,眾人大破雷音甕重新回到陰蜮的那一刻,整個世界在無人察覺的靜謐之下,產生了微弱變化,這種現象就是幾十年後我們耳熟能詳的世界裂變。在這個新時代裡獍行不僅人員眾多,分支極廣,對外也不再自稱彌利耶,而改叫亞彌爾。各自擁有徒眾和行李員,大組織有數百人,小組織也有幾十號人,遍佈世界各地,成員有數萬眾。自打最後一代踏星者鸛頭狼,在第二次法布利諾聖戰期間被暗世界圍攻,城池陷落自焚而死後,產生了權力真空,所有彌利耶都在爭奪領導權,彼此間相互仇視,攻伐無度,呈現出四分五裂的散沙局面。

作為高階彌利耶,勿忘我不可能去投靠以往她看不上眼的人,同樣別人也會百倍提防,因此她的唯一出路,就是自己拉桿子搞革命,建立正統的彌利耶本陣。所以此番勿忘我現身,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我們這個不成氣候的單幹戶蘭開斯特,也許可以成為她的基本盤。

「我同意,我贊成,」馬洛喜得手舞足蹈,順勢抱住勿忘我的胳臂,笑道:「在陰蜮破船時,我就曾建議過,你經驗豐富又姿容絕麗,不論是擔當我們頭領還是發言人再適合不過。」

可是,現場只有眼鏡一人表態,林銳雖也想應和,無奈眾人反響寥寥,各自端坐著不發聲,望著自己水杯發呆,他也只得縮了縮脖子,重新陷入沉默之中。

「什麼?頭一天見面,話不過三句,咱們居然就被你收編了?」範胖忍受不了沉寂,他拍案而起,衝著勿忘我嚷嚷:「我絕對沒有針對你的意思,但萬事都得講究個民主投票吧,能力者居上。現在咱們各有各的麻煩,而且暫時被歸在世界之子麾下,恐怕你來遲了一步。」

「老範,你怎能說出這種話?可別忘了你被妖馬咬傷,體內淤積著牙燎癍,命懸一線。提燈喪婦也說過,要加倍努力當上踏星者,然後才能去找到暗世界高層周旋,方可獲救。」馬洛見他不是一條心,忙申訴起來,說:「咱們這些人裡,有哪個是彌利耶女士的對手?又有哪個能比她知識面更淵博?反正我數過來數過去只有她最合適,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還是得了吧,」範胖乾笑幾聲,道:「你在陰蜮時就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是非不分,滿腦子男歡女愛,當我看不出來麼?真是沒了讀書人的骨氣,反正我不同意。」

「好了,好了,再度重逢,大家又都是一起奮戰過來的朋友,時辰很晚了,今天我做東,聽說亞特蘭大新開了一家料理店叫錦綺軒,放開肚子飽餐一頓,這事回頭再議。」見這哥倆臉紅脖子粗又要開始彼此抬槓,林銳忙陪笑打圓場,邀請大家上館子,慶祝這次團聚。

一聽用餐,女兵與沙利文頓感飢腸轆轆。我隨眾人出了店,走向停車場,勿忘我藉口照顧虛弱的Krys,與她跟在我背後。倆人見自己與人群拉開一長段距離,開始輕聲說起話來。

「現在該怎麼辦?總不能一直隱瞞下去,另外他們也會猜,總有被揭穿的一天。」勿忘我一面補妝,一面扯她胳臂,道:「所以他還不知你還未走?你打算繼續裝瘋麼?」

「你以為我想啊,裝瘋是個體力活,我其實比誰都累,嚇她們幾個傻妞,就是為了不被滋擾暴露馬腳。」Krys撐了個懶腰,說。「實在不行的話,我索性跟他交底算了。」

「先別急,我來設法想辦法,你見機行事好了。」彌利耶對她耳語了幾句,然後快步走上,一把挽住我胳臂,故作惆悵道:「他們好像都不喜歡我,你呢?你想與我在一起麼?」

「其實你樂在其中,哪怕自己不開口,也總會有人出頭仗言,你到底給眼鏡下了什麼迷魂湯?」我順勢挽住她腰肢,歡喜道:「就我個人而言,那當然好,但照現在這架勢……」

晚間七點,我們一行人等踏入三樓仍在裝修的錦綺軒,要了間包廂,各自落座。以往大家的伙食基本以意麵披薩為主,偶爾吃炸雞漢堡,很少會去光顧大店,像這種價格不菲的料理,起碼有一年多沒踏進過門。在美東,中餐館比日料、韓料、星加坡菜餚略低,但高過其他的東南亞菜館,消費看門面裝潢,像這種雕樑畫壁的地方,肯定容易吃破產。

我很好奇林銳哪來的錢,他之前與眼鏡一直廝混在格拉斯考克縣,拿的也就是電臺薪水。不料他剛聽完,便拍著腦袋說自己差點忘了,跟著打腰包裡翻出五張卡,分發給眾人。

原來,在去布魯克斯發掘黃楊林屍骨前,羅莎趁著我上廁所,將事先準備好的賬號給了他,這裡頭被存入了五萬塊,是有線臺和九頻道所有拿到紅利的人集體湊成的。正因這次的大潰敗,我們來不及收割生鉆,搞到最後顆粒無收,所以算是勞苦錢。工作幫這麼做,是期待與我們搞好關係,往後再有這種機會,可以混進來剽掠。甚至羅莎與Dixie都認為,假若能保持長期合作,一線報道幹不幹,顯然已無足輕重。工作的本質就是掙錢,別的都是其次。

「她說在石峽時跟你提過,想讓你給他們當夜行,但你沒直接應承,所以不知你幾個意思,這份子錢就轉交到了我手裡。」他將卡分發完,招呼侍應生上前,專心致志點起菜來。

這是一家滬菜館,比較符合他的口味,菜系偏甜且濃郁,大家又都吃不得辣,所以先上八個冷菜,海參、鮑魚、鳳爪、還有西米露什麼的。有華人的地方就是好,煙隨便抽,紙巾滿地扔,不會像其他餐館會過來店員對你勸解一番,故意在面前俯腰撿拾讓你羞愧。

正所謂快意人生,圖的是個隨心所欲,全被條條框框束縛著,跟坐牢沒兩樣。而我們這群蘭開斯特們,又大多來自底層,本就素質低也不學高雅人士,倒有一翻入鄉隨俗的感覺。時隔不久,一個油頭粉面的經理進屋發名片,並十分懂事地送上果酒,晚餐正式開始。

勿忘我坐姿優雅,只是喝著酒,菜不怎麼吃,我湊上前問她是不是不對胃口,她搖了搖頭,對我耳語說,自己是半妖,人間煙火已無法入口了。她真正的食糧,就是被綁到地下室折磨的活人。見我大驚失色連連作嘔,不由問我要不要去現場看看,也許我會覺得很香艷。

「誒?對了,彌利耶女士,你家的食耳又是怎麼來的?這件事你一句都沒提起。」馬洛搬著椅子朝她靠了靠,吸著鼻涕問:「你什麼時候方便?我們先上門去甄別一下。」

「小不點,你怎麼還是那麼文縐縐的,什麼彌利耶女士,現在都已消亡了好不好?哪來的食耳?你覺得我會怕那種東西麼?留言只是為了與你們碰面臨時現編的,你可真是傻得可愛。」她抱住眼鏡腦袋,像過去那樣緊貼在自己茁壯的胸前,樂得花枝亂顫。

好不容易收住笑後,她取了支菸點上,指著範斯說:「吸毒胖子說得對,大家雖曾有過一段美好的回憶,但說穿了其實仍是陌生人,現在推戴頭領確實不合適,我只想為大家辦點實事。這樣好了,剛才聽聞你們各有各的麻煩,那麼不妨趁著現在,一一給我交個底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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