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何凜懂事以來，她的爸媽跟別人家不太一樣。

兩人相敬如賓，沒有爭吵，也沒有很恩愛，對彼此公事公辦，直到她某次跑到青梅竹馬姜東佑家，赫然發現父母非常不正常。

正常的夫妻相處是會吵架拌嘴，開心時會在孩子面前放閃，然而她的父母卻絲毫沒有，直到她就讀小學時，爸爸對媽媽態度忽然改變，不像往常一樣冷淡，任何事情順著她，要是她微微蹙著眉頭，就會想盡辦法逗她開心。

小時候的何凜完全誤會父親對待母親的行為。

「爸爸果然很愛媽媽，哪像姜阿姨他們常常鬥嘴耶。」何凜舔著冰棒天真的問。

「小凜，千萬別輕易說出愛。」父親拿出手帕擦掉沿著她嘴角流出的冰。

「為什麼啊？爸爸不愛媽媽嗎？」

「爸爸必須愛著你媽媽才行。」

直到國中參加奶奶的告別式，才明白父母之間沒有愛。

那場告別式身為媳婦何母沒來替死去的婆婆上香，母親那邊的孃家只意思送了花盆過來，好似死了是外人。

「哥，大嫂居然沒來。」何凜的姑姑大叫，「她是媳婦耶，就算再看不起我們家，終歸是長輩過世。」

「別在小孩面前胡說。」

「小凜都國中，有些事情早點讓她知道也好。」

「姑姑，我媽工作很忙，所以請外公買了漂亮的花過來送給奶奶。」聽到自己的母親被批評，何凜自然打抱不平。

「在怎麼忙也該來看看死去婆婆最後一面。」

「奶奶生前很疼我，有我來代替媽媽不就好了。」

「哥，我們小凜太可憐了。」姑姑心疼看向她。

「好了專心送媽，她也不希望小凜受到無辜的牽扯。」父親握住何凜的手，讓她跪在地上，磕著頭，恭敬的送走奶奶。

「爸爸，你跟媽媽一定要好好活著長命百歲。」

「當然會，我們還得照顧你呢。」父親露出疲憊的笑容，哄著何凜。

何凜不笨，她以前就知道姑姑看她媽媽不順眼，今天特別明顯，還趁母親不在大肆說她壞話，什麼不孝媳婦整天只會工作，眼裡根本沒有這個家。

她好氣，明明母親在外面打拼，當然大人是不會直接跟她說答案，所以告別式舉辦到一半，她跑去母親的辦公室，好證明她真的很忙，才不是姑姑口中不孝媳婦，故意不來參加。

她來過幾次，辦公室裡的同事對她有些認識，熱情招待她到貴賓室休息，準備豐盛的茶點。

「你媽媽有點忙喔。」

她就知道，乖巧又禮貌微笑，「阿姨千萬別跟我媽說我過來。」

「好好好，你好好休息。」同事見她精靈古怪笑笑地離開，以為她還在玩什麼遊戲。

何凜將茶給喝光後，確認門外沒有其他大人，小心翼翼往著母親的辦公室，她記得辦公室是在最裡面一個獨立的房間，果然辦公室亮著燈，玻璃窗被簾子給擋到，不過還是能看出媽媽正在跟別人說話，她認出那雙看起來精緻又被擦得油亮的皮鞋，就是母親送給外公六十大壽的生日禮物。

為了聽清楚裡面的談話內容，她小心開門，露出一道小縫隙，站在門邊豎起耳朵。

「爸，我們要這樣多久？」

「什麼這樣？」外公沒有她印象中的慈藹，露出不滿的神情指責，「你們都有小凜，難道還想要離婚？」

「爸話不是這樣說，我們之間本來就是聯姻，誰知道何家突然家道中落，為了不讓他家難看，爸爸不是提供很多金援，既然沒有愛為什麼不能分開？」何母不滿地問，常常用工作來逃離那個沒有愛的家。

「傳出去有多難聽，你堂堂一個公司主管跟老公離婚，有替小凜想過嗎？」

「我……」

「是你說不想跟何家有太多接觸，爸爸才用工作繁忙替你婆婆送上花籃。」

原來母親忙碌是騙人，她根本不喜歡爸爸那邊的親戚，連帶婆婆過世也不願意出席。

聽到一連串資訊，何凜難過的離開，原來她的爸媽之間沒有感情。

那天她沒有回家，跑到姜東佑家。

「我們小凜還好嗎？」姜阿姨遞了張衛生紙給她，「奶奶過世很難過，沒關係以後你可以來找我們。」

「就是說啊，東佑你要好好照顧人家。」姜父槌著姜東佑頭命令道。

「謝謝你們。」何凜滿懷感謝。

「媽，我跟小凜要看上次沒看完的漫畫。」

「待會準備水果過去，好好陪人家。」

姜東佑拉著何凜進房間，拿出了幾本上次沒看完的漫畫，「今天就你先挑吧。」

何凜選擇了一本叫作愛情還沒來，這是她第一次看愛情類，平常總愛看搞笑類。

故事大意在講述一個三十多歲的上班族，從來沒有戀愛過，然而有一天公司來了二十出頭的實習生，開始了一段女追男的戀愛故事，中後段描述非常多兩人結婚後的家庭生活，令人會心一笑的溫馨小品。

「你居然看到哭。」姜東佑拿了手帕給她。

「感人當然會哭。」

「那又不是真的，是作者幻想出來。」姜東佑嗤之以鼻，「他們的家庭生活未免太順遂，應該要跟我爸媽一樣常常為了無聊小事吵架才對。」

「原來正常的夫妻是會吵架，那連吵都不吵是不是沒感情？」

「你在說什麼啊？」

「沒事，大概我今天太難過。」何凜結束話題，繼續將漫畫看完。

直到傍晚，父親忙完告別式才發現她不見，幸虧姜阿姨有通知他，晚餐時間接走何凜。

即便現在何凜二十多歲，父母依然維持一段無愛的婚姻生活，父親對待母親從原本低聲下氣，轉變為親情，然而母親依然一樣，對父親仍然無愛，興許是麻痺，在何凜面前兩人扮演著正常的夫妻。

直到現在她仍然不懂，沒有愛為什麼要綁住彼此呢？

在外公過世後，母親仍然可以逃離父親，甚至提出離婚，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她明白，結婚一點也不神聖，只不過兩人用婚姻綁住彼此罷了。

受到家庭婚姻不幸的渲染，不自覺在她心中對婚姻升起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