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瞳孔裡對映著不遠處的少年,高挑的身量此刻竟然低沉下去,那雙不久前還燦若陽光的淺金雙眸裡,盡是她都無法分辨的複雜情緒。
晃盪在房內的資訊素明晃晃,動作和距離無一不引人遐思,這時的解釋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堯長雲連身子都沒有轉過去,依舊低頭看著佑一,屏息等待。
他知道自己和少年等級相同,但他竟對他的潛入毫無所覺,堯長雲突然警惕起這一點。而朗泉竟然能等走到兩人背後才出聲,令他琢磨不出這是否在挑釁。
幾人一動不動,朗泉的餘光內看見背對自己這人束起來的墨色長髮,扎著佑一的頭繩。身形修長矯健,衣裝大概也價值不菲。只有資訊素最直接,他進入房間的一瞬就讀到了更多——這個人的精神量級,和自己相差無幾。
進來後就被別人的資訊素挑釁,朗泉卻壓制住了猛如野獸般的暴裂感知,彷彿故意折磨自己一樣潛行到了氣息蔓延的角落。
少年為了追趕佑一,一直馬不停蹄地接任務,短短几月,控制能力已經穩定到幾乎不需要指引。
佑一還在看他。
她那雙溫柔甜蜜的眼睛,表面上如以往一般平靜,但朗泉原本粗壯的神經已經被一路上的思考折磨得敏感脆弱,幾乎就要說服自己了——結果,結果。
他的心臟產生了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不是嫉妒,不是痛苦,甚至不是茫然。這感覺不間斷地攪動著他,如同平靜水底翻滾著的泥漿,他覺得心臟那裡混沌而模糊。
仇佑一的眼眸一直緊緊注視著朗泉,她的喉頭艱難磨擦,腦海裡的語言絞成無法解脫的線團,她只能強迫自己冷靜,能壓制住隨既和堯長雲,現在也可以。
蓄勢待發的堯長雲感到暗起的殺意已經平息,看著佑一透出萬分糾結的神情,正想開口緩解一下氣氛,突然感覺到四肢被環繞一股隱約的壓力,竟直接讓他無法動作。
他的呼吸一頓。
佑一開口,她的髮根都起了絲絲冷意:“小泉...”
朗泉沒有應,但在她開口的一瞬間,繃緊了身體和死死攥著的拳頭。短卷蓬鬆的金髮讓他一直像一個莽撞的大狗,現在卻不知道為何願意僵硬地站在這裡,彷彿等待自虐,要聽完主人不公正的審判。
佑一隻敢壓住堯長雲,而更多的精神絲軟化了自身,試探著去摸朗泉的屏障。
她的心臟也不知道為什麼繃得緊緊的,是因為無法熟練處理這樣的場景,還是自己根本都不敢告訴這個誠摯如陽光一般的少年,她和其他人不知為何會發展到如今的關係。
她感知到堅硬的屏障在碰到她柔軟的觸絲後,如同水波晃盪,差一點就要開啟。她穩住,沒有再碰,懸著的心卻更緊縮了。
少年佈滿血絲的眼睛已經掩不住強忍的水意,她的心也如同被拉扯,終於忍不住繞過堯長雲,向他邁進一步。
“小泉,你...你今天回來...”
話未落地,少年如同脫韁,猛地徑自轉身而去。
“小泉!”
佑一放鬆對堯長雲的壓制,跟著就衝了出去。
房間裡突然就空餘一人。
狹窄的衛浴室散落著還沒收拾完的沐浴用品,佑一選的味道都很清新,如同現在殘留在周圍的她的資訊素。
堯長雲面無表情,在被放鬆壓制之後也一動不動,彷彿還在幾人對峙的狀態。
樓下傳來飛行器的嗡鳴。
安靜下來的房間內,才終於慢吞吞地有瓶瓶罐罐的碰撞聲。
只要...只要她願意和自己在一起,多誰不是多?自己一開始就計劃好,能呆在她身邊才最重要,不是嗎?
堯長雲收拾完這頭,邁回空蕩蕩的房間。他矜貴地哼了一聲,懶懶地坐上沙發,聞著她的味道,撥通聯絡人。
那頭詢問有何要事吩咐。
他撫摸著沙發上的褶皺,平滑的質感讓他想念起她柔軟的面板。“什麼時候舉行最終投票?”
“暫定在一週後,有幾位星球主還在四處奔波處理外交問題。”
墨藍的瞳孔微微下垂,年輕穩重的部長仰面靠在小小的、柔軟的米色沙發,深深地呼吸著空氣裡剩餘的氣味,沒有骨頭似的坐著。
“恆遠那邊呢?”
那頭模模糊糊地用了一些加密的術語,在空曠的房間裡外放也不會有影響。他面無表情地聽著幾個吃軍火飯的政治申明,終於露出了不屑的情緒。不過是垂死掙扎,除了他選中的幾個中立派,沒人有更光明正大的理由接手那片混亂區。佑佑想要,他當然能為她拿到。
聯絡結束通話,光腦上一片乾淨,沒有新的訊息。
曾經堯長雲堅信二姐的選擇是被基因影響到了理智,而今,自己是否維持了理智,他也說不清。他甚至開始了毫無意義的假設:如果自己比那個朗泉更先一步,在湖燈星就向她表明心跡,會不會現在她更心疼的就是自己?
俊秀的青年摸著額頭,嘴角溢位的笑意竟罕見地苦澀,放縱自己深深地陷入她柔軟的氣味裡。
他說要推遲訂婚準備時,二姐看他的神情,如同當年他問她為什麼要選擇二姐夫時一樣。
墨色短髮的冷豔臉頰,笑容露出一種微微的苦澀。但眼睛裡卻盛著盈盈的光,是想到愛人時的溫柔神情。
‘或許我只是剛好遇到了她。’
命運的果實甜美也苦澀,若要擁有那一口絕妙的幸福,就要忍受順序的安排。
讓法案透過得更快一點吧。就讓他乾脆地替這果實落地,哪怕這意味著永久的分享。
明明向哨失衡,這種趨勢早就是不成文的規定,透過也是理所當然。可為什麼,他的手指在顫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