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體反射出沉沉暖光,仇佑一跟著走進房間,終於隔開門外氣成包子的貝拉。
她還有點暈乎,走這幾步都要甩甩頭。關門就像逃跑,好像回到了和朋友們上學的時候。作為朋友們“重點關注”的單身人士,她猜到大概會挨點貝拉的“收拾”,卻沒想到給人現場直擊了。
仇佑一的腳趾久違地抓了一下。
披著一頭如火般耀目的紅髮,上級按了開關,兩人坐上的扶椅旋轉至合適角度。房裡的暖光是窗外透進來的,幾經折射,更顯得人面柔柔。
這位上級正值壯年,笑起來的眼角都沒什麼皺紋,不過總讓她覺得有幾分熟悉。
“首先,歡迎你選擇來到白塔。”相原展開嘴角,如每一位面試新生的老師一般面色和煦,向她道著歡迎,“不論如何,你一直是一位優秀的戰士,既便不再從業,這都是事實。但是,你能選擇我們,仍然是白塔的榮幸。”
佑一慢慢地放鬆下來,眸光爍爍,帶著笑意。相原頓了一頓,面色愈發可親,“我已經收到了你的資料,來白塔完全不用擔心屈才。雖然年輕,但你直面一線多年,處理躁狂哨兵的經驗已經十分成熟,這種人才哪裡都缺。不過現在尤其有一個方向缺人,你能來簡直是我們的運氣。”
急情疏導。仇佑一早就梳理好了白塔的情況,點頭表示明白。
白塔嚮導和戰地嚮導歸屬於不同的分支,放在以前,她的方式在這種地方怕是沒人敢來的。星艦任務的時間緊迫,抓到機會就要迅速疏導恢復哨兵的力氣,連傳遞命令都是直接在精神海衝刺,講究的就是一個快準狠。
現今白塔裡留存的嚮導減少,哨兵卻還有很多回來。這群人從刀山火海里活下來,精神體的強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又因為創傷和刺激,狂化起來更難控制——爆體而亡的也往往都是在迴歸和平區後,無處發洩和疏導的這一批。
這些人太棘手,對嚮導的要求極高。因此戰地嚮導都有更強的攻擊性,能一刀斷或者瞬間碾碎狂化因子,悍得如同真刀實槍。
“首都星最特殊,所以哪怕上層多次決議,還是更希望你能留在這裡。畢竟除了退回來的戰士,這裡常年都有更加集中的高量級需求。當然,這也要看你的意見。”
撥出的薄薄一層白氣顯出房內的暖意仍舊未被陽光碟機盡,仇佑一開口:“多次決議,是考慮到身體因素,還是?”
她捕捉到一點苗頭。儘管已經有決定要去的地方,可服從軍令仍如同條件反射。
相原沒有直接回答,仍舊溫和地笑著,向對面推了推馬克杯,自己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佑一順勢低頭啜飲幾下,嚐到了十分熟悉的味道,和她的嚮導素同歸一類。
她抬起頭。尚未等她開口詢問,相原的精神力就冒出了頭,像牽絲的綢緞展開又匯聚,於兩人間漸漸具象。對方展露了精神體的樣貌,是一隻十分奇特的藍鳥。
最後一抹綢緞收回冠頂,相原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倒是補上了自我介紹:“我以為你很喜歡恆遠星,不是和小泉去了好幾次。”
仇佑一啊了一聲,終於注意到這稀有的髮色。怪不得呢,眨眨眼,她也放出了自己的精神體。小小的一隻短毛黑貓,環著梳理羽毛的鳥,踮起了腳。
竟然是小泉的家人。
兩隻小動物試探著親近,她不必再細問。佑一摸摸袖口,理順剛才被貝拉扯皺的紋路:“他在這樣的環境裡分化,本來就難得,精神體還如此與眾不同,我第一次見的時候,真的嚇了一大跳呢。”
相原點點頭:“地區特殊,自然更多變異。”
佑一仰頭靠上椅背:“首都星特殊,是因為哨兵們的身份特殊;恆遠星特殊,是因為整個星球的生活環境特殊。都這麼特殊,相老師,你覺得,我現在該去哪邊?”
一線的哨兵沒有多少回鄉機會,她確實有打算去恆遠。
她看著兩隻小動物靠近了嗅來嗅去,房內的氣氛已經十分放鬆,於是歪著頭,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相原說:“哪裡不缺人呢。可有部分人,原本所處的環境就更水深火熱。”
這是一個難以客觀測量的問題。相原已經推測出她回到白塔的目的。
小泉的運氣真的不錯。
可惜,白塔裡的嚮導們個個四處有伴。剛才撞見了幾句,知道這位的身邊恐怕沒有小泉以為的那麼簡單。更何況,仇小姐即將從事的方向如此稀有,碰到瘋狂哨兵的機率只多不少。
相原到底更熟悉嚮導,心底打了個彎,衡量一陣,還是隻能為了傻弟弟先把人框住。
“白塔在不少邊境行星都有分佈,真的要去找,缺嚮導的地方是去不完的。而且,單打獨鬥,不如多管並下。”
察覺到佑一歪過的腦袋朝向她,相原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保養得宜的手仍舊有些關節腫脹,是早年長期操勞的後遺症。她滿不在乎地伸開,給佑一看無名指的指環:“白塔不比軍區,你要想做到一件事,有號召力比不上有資格——這種材質的戒標,已經是我這種出身,能拿到的最高。”
黑色的曜石折出冰刻的稜角,稀有恢復晶雕刻成橄欖葉,佑一想起貝拉講過,軍校老師們的黑曜晶都多到能做裝修了。
“想要幫到更多的人,就要有更強的號召力。”晨光偏移,落到右半邊窗,紅髮依然是房內最中心的光源,一如兩人熠熠生輝的眸光,“首都星資源最集中。如果你想做到沒有後患,完全可以在這裡開路。以你的功勳和能力,要不了多久等級就遠不止這點了。到時候,你甚至能組建自己的白塔團隊。”
仇佑一的眼神清亮,相原的眼神明朗。雙方都感覺到了對方的誠意,關鍵是,這個提議雙方都十分滿意。
不過還有一點......
佑一鼓鼓臉頰,像是咬了口勁道的麵點:“你不問我,剛剛門外琦琦說的那...些事嗎?”
她都不敢確定她聽到了幾個。
相原這才挑了挑眉:“我以為你不想提呢。”
眼瞧著仇佑一的嘴巴支支吾吾,相原忍俊不禁,無奈解釋:“你遠離中心地帶久了,可能還不夠清楚。這麼說吧,”相原指尖點了點杯沿,“你們星艦上,一個小隊至少能分配到一位嚮導去照應,但是現在,一千個都快勻不上一個嚮導了。哪怕在白塔,我們這種等級的,一開門,撲上來的哨兵都能堆成堆。”
仇佑一想起了在湖燈星的幾次經歷,後知後覺到問題的嚴重性。
“所以,我也沒什麼能置喙,”相原溫柔地撫摸藍色鳥羽,兩隻小動物已經十分熟捻地撲騰了,“更何況,怕是很快就有新政策出來了...”
不知為什麼,佑一突然有點不妙的預感。她想起在飛行器上,頭暈目眩的時候,堯長雲邊吻她邊呢喃的那句話。
‘很快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她還以為是他要讓她公開關係了,難道竟與新政有關?
貓貓優雅地蹲在佑一腳邊,兩對貓眼都等著聽。相原收起小鳥,公佈答案:“訊息不錯的話,應該是又要向哨強制匹配了。”
“如果情況特殊,”她看一眼飛機耳的小貓,摸了摸額頭,“像是你這樣的...又沒什麼匹配,很有可能會直接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