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鬱唐也沒有過於為難她,衝她意味深長一笑後便離開了,自此以後叄四天都沒有再見。
聽翠翠講,那日老爺去見了外務省的人好像鬧出了不愉快,對方想要在莘城建棉紗廠動用童工,想用叄分利來收買鬱家。然而鬱老爺並沒有答應,而且還用了個蛇吞象的典故將對方羞辱了一番。
如今鬱家雖已歸順國府,不再是莘城獨霸,但多少年積累的人脈和威望還在,這些東營人想要合作定是要尋求鬱家支援。結果碰了一鼻子灰回來,那些東營人氣呼呼地離去了。
鬱家大少爺在國府銀行任職,公司靠近東營租界地,和這些東營人關係向來密切。聽聞當日忍不住給外務省說了幾句好話,便被鬱老爺抽了十多條馬鞭,罰去祠堂跪著。
是以鬱老爺這幾日興致不好,倒也沒有來季汐這裡尋歡作樂。
過了幾日,梅雨連綿的天氣終於放晴,白燦燦的陽光將小院兒照得敞亮。翠翠早早起來幫季汐梳洗打扮好,兩人相約去街上採買些入夏的衣裳。
李秀娥的品味不敢令人恭維,季汐早有采買的意願,但是月例銀子少得可憐,根本不夠買成衣。翠翠便提議先買好料子,她來縫製,兩叄日便能趕出一件夏裝。
於是二人到了莘城最大的百貨商場,名字響噹噹,叫做新世界大百貨。招牌是紅底金字,裡面鋪滿了霓虹燈,晚上一到便金光閃閃,別提有多紙醉金迷,乃是莘城數一數二的地標。
一到商場裡面,倆人便像是劉姥姥逛大觀園,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夾雜著分不清東南西北,更別說去找不料櫃檯了。翠翠打小沒出過村子自然是大開眼界,然而季汐在現世也見識過不少熱鬧的商場,但是這個還是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一輛輛黑色小汽車如同甲殼蟲一樣密密麻麻地停靠在門前,門童慌忙不迭地下去迎接;叼著雪茄的男人皮鞋鋥亮拿著禮帽,穿著煙紫色旗袍的闊太太燙著時髦小卷兒,高跟鞋踩在地上“篤篤”作響。
還有不少外國面孔,比如穿著考究西裝的大不聯顛人、扎著髮髻邁著小碎步的東營人,手持電棒裹著頭巾的銀都警察,這種開放程度饒是季汐也有些驚訝,莘城果真是繁華,宛如一顆海上明珠,世界各地的人都慕名而來。
但是這一切又似乎像是一場鏡花水月,季汐忍不住想到一年後開啟的戰爭,這些繁花景象將在炮火中毀於一旦,不過是個易碎的泡沫罷了。
想到這裡,她頭腦冷靜了些許,拉著眼花繚亂的翠翠找到了樓梯,兩人不再耽擱直奔主題。
……
買完布料已經到了下午時分。
季汐選的都是舒適的料子,並沒有追求奢侈,精打細算後還剩了一小筆錢,買了兩杯咖啡,分給翠翠嘗一嘗。
這種西洋飲品一開始並沒有在國內盛行,莘城開了第一個咖啡館後,向來喜歡追求時髦的莘城人便成了第一波咖啡受眾。季汐嚐了一口,和現世裡的濃縮沒有什麼差別,還是苦澀醇香的味道。
翠翠喝一口後小臉皺成了老太太,吐回被子裡後罵罵咧咧道李秀娥迫害她,倆小姑娘鬧騰了好一會兒終於天色向晚,於是便抱著布料慢吞吞地步行回家。
“李秀娥,我突然覺得你有點變了。”
走在小路上,金燦燦的西洋照在二人頭頂,翠翠突然扭過頭道:“你不是不會算數嗎,下午怎麼還能跟人家討價還價了?價錢還算的那麼清楚,腦子這麼靈光了?”
“我是看旁邊的人都在砍價,所以才試試的。以前趕大集,咱不也講過價嘛。”
“那能一樣嗎?你之前可不識字兒,算盤可都沒摸過!”
季汐沉默了一會兒。
“接進鬱府前他們給我請了禮儀嬤嬤,教了我不少規矩,也順帶讓我識了數。翠翠你若是想學,改日我也能教你。”
小姑娘看起來將信將疑,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卻又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撇撇嘴道:“就你?得了吧,肯定是半瓶水瞎咣噹,我才不跟你學。”
季汐笑了笑,沒有迴應。
這條小路是方才車伕帶他們抄的近道,原本有叄公里的路,走這裡大概兩公里不到。倆人一人挎著一包料子一邊聊天一邊往回走,時間不知不覺過去。
走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小巷的時候,季汐的腳步突然停下,往身後張望了一眼。
“咋了?”
她微微蹙眉:“我總覺得有人跟著。”
翠翠頓時瞪圓了眼睛:“你可別嚇唬我!現在太陽都要落山了,萬一有個好歹,咱求誰去!”
然而一語成讖,下一秒小巷便突然冒出來兩個穿著土黃色軍裝的男人,一前一後地堵住了二人去路。翠翠嚇得尖叫一聲,立刻抓住季汐的胳膊,顫聲道:“你們是誰?!”
男人們猥瑣地打量了二人一眼,互相交換了個目光,嘰裡咕嚕說了什麼。季汐聽不懂,但依稀能分辨出來,他們講的是東營話。
這倆人是東營士兵!
“這裡不是東營租界,你們若是犯了事,可是得由我們莘城警署介入,定然不會有你們好果子吃,”季汐冷靜道:“我勸你們識相點,不要衝動。”
東營人聞言,突然咧嘴笑了笑,說起了蹩腳的莘城話:“這裡沒有人,警察,趕不來。你們,別掙扎,我們,不打女人。”
說罷,那倆東營人突然衝了過來,一把將翠翠從季汐胳膊上扯開摔在地上,奸笑著撲了上去。翠翠喊得撕心裂肺,手腳拼命掙扎,卻被那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直接唇角流血昏死過去。
季汐見狀,立刻抄起地上的碎石往那人身上一砸,那東營兵慘叫一聲從翠翠身上下來,立刻凶神惡煞般瞪著她。
“你死了!今天,就殺了你!”
說罷,他低吼一聲,扯掉自己的外套便朝季汐撲來。季汐見狀迅速躲開,卻突然被人一把扯住脖子,“撲通”一聲摜在牆上。
這一聲悶響撞得她頭昏眼花,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便看到那兩個東營兵笑得噁心而又張狂,正對著她解褲腰帶。季汐迅速從牆上撐起身子,強忍著疼痛,擺出近身體術的防禦姿勢來。
“你會,功夫?”
其中一個男人見狀,輕蔑笑了笑,對同伴說道:“這個女人會功夫,厲害!哈哈哈!”
可下一秒,他的話戛然而止。
“撲哧”一聲悶響,褲襠處突然傳來巨痛,男人慘叫一聲後被踢倒在地,捂著下面直打滾。另一個男人見狀怒喝一聲朝她衝了過去,可她面不改色,頭也未回,直接俯身一閃,任由男人衝向了那堵硬邦邦的石牆。
還沒來急的剎住車,季汐從後摁住他的腦袋,往牆上種種一砸。那東營兵當即腦袋開花,血流如注,抽搐了幾下便不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