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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弟子與高嶺之花(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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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是如何離開那個洞穴,又如何下到山下季汐已經記不太清楚。只知道齊光君突然問了她一句:“要不要先下山?”她便直愣愣地點了點頭。

眾人沒有多問,跟在他們身後下了山,找了處山腳的客棧歇息著。或許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或許大家都有些筋疲力盡,沒有人對此提出疑慮,只想著養足精神後再重振旗鼓便是。

只是第二天早上醒來,齊光君不見了,只留下一張字條,上面只有簡短的幾行訊息。

「今日有事先行一步,明日便回,莫要擔憂。」

季汐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揉了揉眼睛後再把字條讀了一遍,又摸了摸身側冰涼的被褥,這才確定他已經自己離開了。

他去了哪兒呢?

紙條上沒有留下別的東西了,他若是不肯說,天底下沒有人能知道。少女心裡有些失落,坐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起床穿衣。

「宿主,你的合歡值才60%,再不抓緊的話,你會越來越與現實的世界剝離。」

冷水洗完臉,腦海裡突然響起久違的系統提示音。季汐抬頭看了眼銅鏡,默默道:“什麼叫剝離?”

“比如你現在看鏡子裡的人,那是你嗎?”

鏡子裡的少女唇紅齒白,烏髮如墨,嫵媚動人得像是一朵出水芙蓉。這不是她又是誰呢——這個念頭剛一出來,她恍然明白了什麼,渾身冷不丁一顫。

這不是她。

季汐不是這幅模樣,她不穿紅色弟子服,也不是合歡宗的弟子。她是誰呢?她是一個穿梭在都市裡的最普通的打工人,為了攢錢緊巴巴地討生活,每個月賺的錢要存下一大半死死攥在自己手中。

她臉上沒有那麼多的膠原蛋白,因為她已經25歲;也因為經常在便利店值夜班,氣色也沒有這麼紅潤。若是丟在人群裡根本是最不起眼的一個。若要說美貌,好好收拾一下也的確清秀大方,但絕不可能是如此千嬌百媚的型別。

看到她反應過來的神情,系統嘆了口氣:「不過也不怪你,你還是新手,本來就沒多少經驗,這次幫你接了高階任務也是太過於風險。這樣,你量力而行吧,就算失敗了也還是回家要緊,錢還能再賺是不是?」

季汐沉默地抿了抿嘴唇,突然間看向那張字條。若是自己離開,齊光君的心情應當如何?和自己看到這幅字條時相比,誰會更詫異一點呢?

之前的兩個任務都能走的乾淨利索,偏偏這次沉溺太多,放任太久,真到了要割捨的時候,反而連自己也打斷骨頭連著筋,難受得不得了——可是還是要回家的呀!

系統說的對,這裡始終不是自己的家,她不是這個「季汐」,她在現實裡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工作和朋友,她不能丟下辛辛苦苦打拼下來的一切。即使任務失敗,也不是絕路,再從低階任務做起就是了,總能把賠償金還完的。

天無絕人之路嘛!

一旦想通,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脈,整個人也精神許多。季汐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鼓勁般道:“我都知道的,你不用擔心。這次我一定會離開,而且是圓圓滿滿地離開。”

系統:「姑奶奶,你還有啥計劃?」

少女笑了笑:“我要殺了冷玉山。”

她體內有他的一魄,某種意味上是同源同生的關係,他若是死了,自己吞掉的那一魄也會同樣死亡,自己應當也活不了多久。

但即使兩敗俱傷,在結束任務之前,她也要親手殺了他。

這亦是她的心魔。

……

與此同時,西月谷內。

富麗堂皇的廳堂依舊燈火通明,只是裡面生氣斷絕,廖無人煙,連飛蟲走獸都消失不見。

面容精緻的青年穿這一身黑色的迤地流光長衫,光滑結實的胸口毫無遮掩,上面隱隱浮現出猩紅色的魔紋。他口中哼著小調,專心致志地拿著小鑿子動工,珍貴無比的玉料隨意丟在地上,潔白的碎屑鋪了一地,像是下一層薄薄的雪。

“你來了。”

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冷玉山頭也不回道。

銀髮青年定住腳步,似乎被他的雕塑吸引了注意力,一時間竟沒有迴應他的問候。冷玉山奇怪地轉過身,挑眉冷笑:“到別人家裡連招呼都不打,還盯著我的東西看,你們齊光宗都這麼沒禮貌?”

齊光君沒有迴應他,只是冷冷看著那尊白玉鑄成的少女雕塑,手中的太微劍隱隱發出暴動的嗡鳴聲。

白玉無瑕,如羊脂般細膩皎潔。一處處刻畫的痕跡絲滑如月光傾瀉,清晰地勾勒出少女的面容。

是季汐。

這尊諾大的,足足有三米高的巨大雕塑是她垂眸含笑的模樣,頭戴鳳冠,身披婚服,看起來像是凡世間出嫁的新娘,面上滿是動人的羞赧之色。

白玉巨像已然十分精細,沒有個一年半載定然是達不到這種完成度。也就是說冷玉山就這樣把自己關在了西月谷裡,夜以繼日的、一點點地宛如虔誠的教徒般雕刻她的雕塑。

這個想法古怪而荒誕,卻讓一種說不清的氣火從心中油然燒起,齊光君目光沉沉,冷冷道:“鳩佔鵲巢者大言不慚,傷人性命者道貌盎然。今日你我一分生死,連同百年前的舊賬同結算,何必惺惺作態!”

說罷,凌厲的劍光呼嘯而起,頃刻間如同閃電般落在冷玉山面前。魔君輕聲一笑,手中骨扇一展將劍鋒一擋,只聽“嗡”地一聲刺耳錚鳴,半隻骨扇竟被利索削下!冷玉山連忙挑眉翻身一躲,看著手中殘破的扇子訝然道:“沒想到向來劍法如詩的太微劍還能如此殘暴,到底是人心叵測,得道仙君也想大開殺戒。”

齊光君沒有多言,緊接著又是一招出手,二人便在著雕塑下纏鬥起來。一時間刀光劍影,劍光閃爍,在這個不能使用法力的山上,兩個幾乎站在武力值巔峰的人靠著最純粹的體能劍術纏鬥得酣暢淋漓,一黑一白正如一生一死,來來往往皆是直擊命門,一招一式皆是取人性命。沒過多久,太微劍突然劍鋒一轉,直接朝那雕塑劈去,冷玉山大喝一聲“住手!”竟飛撲上前,硬生生用後背抗下一劍。

“呲啦”一聲血肉紛飛,殷紅的血珠子漫天揮灑,鐵鏽味充斥鼻尖。魔君喘息著,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自己的雕塑後,才轉過身,眼角泛著一抹猩紅的鬼魅神色。

“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模樣嗎?”

他模樣猙獰,唇角掛著血痕,看起來有幾分狼狽。而不遠處,高高在上的仙君依舊纖塵不然,面色冷淡得毫無波瀾。

只是那銀色的眉間,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紅色紋路。

極淡極淡的顏色,像是一朵花的一瓣,在他額間浮現片刻後又消失不見。冷玉山驚訝地瞪大眼睛,彷彿看到了極為有趣的事,笑得直不起腰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真是蒼天有眼啊……

這位玉潤冰清的天上仙——

這位高不可及的高嶺花——

這位仙界人人仰仗的主心骨——

竟然,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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