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地方小,沒過多久便來到了蓮花觀。層層迭迭的亂石中率先露出一隻歷經風雨的烏青簷角,隨著距離拉近,整個道觀映入眼簾。
那是一個一層高的小紅房,正面兩窗,硃紅色的牆皮斑駁破舊,大大小小的角落裡結滿了蜘蛛網,應當是很久都無人打掃了。
四周也是一片慘淡荒涼——光禿禿的行道樹還沒來得及長出綠葉,雜亂的灌木叢足有半米高,小孩子若是藏在其中,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出來。
齊升遲疑道:“俺丫頭膽子小,指定不敢來這道觀,要不咱們先去山裡找找?”
“來都來了,我們分頭行動。你去周圍的林子裡看看,我去道觀。”
“成!”
兩人就此分開,約好一刻鐘後在這裡匯合。季汐轉身朝道觀走去,心裡不知為何有些忐忑不安。
明明是供奉仙門的地方,為什麼有種鬼氣森森的感覺?難道是太久沒有人氣,被別的精怪霸佔了?
她摸了摸腰側的逢春刀,腳步放輕,戒心十足地來到道觀前。
牌匾上的「蓮花觀」三個字飽經風霜,依稀只能看出輪廓。少女輕輕推開門,“吱呀”一聲後,便迎面撲來了一股夾雜著腐爛味的灰塵。鮜續zhàng擳噈至リ:46 8v .c om
季汐嗆了好幾口,不得不伸手捂住口鼻,進到道觀裡面。
陽光透過兩扇格稜窗灑進來,漫天的塵埃在空氣中浮動。四隻鮮黃的軟墊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祭桌前,其次便是七個高大、幾乎觸及天花板的石像。
光影滑過雕塑栩栩如生眉眼,宛如賦予了這些沉睡者新的生命。一百多年前,年輕的齊光宗弟子腰佩長劍,頭束精緻的蓮花冠,單手結劍印,看起來灑脫而又快意。
原來有七位。
她看到最後一個石像,眸光凝了凝,久久不散。
是齊光君。
他帶著荷花冠的模樣看起來熟悉而又陌生,彷彿透過了時光長河,那個同門相伴,仗劍天涯的少年與她垂眸對望,眉目間滿是意氣風發。
身後不知何時灌進來一陣陰風,吹得她一個激靈,突然回過神來。剛才還滾燙的日頭突然躲進了雲裡,周遭似乎被蒙上了一層灰霧。
這時,垂地的黃幡布後傳來細微的聲響。少女遲疑道:“齊丫?”
“吱吱!”
一隻灰老鼠從幡布裡鑽出來,嘴裡竟叼著半截手指!季汐看清後立刻渾身發麻,連連後退了幾步,心跳頓時沸騰不已。
幡布後有東西!
她深吸一口氣,抽出腰側的逢春刀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緩緩掀開黃幡。
那是一處能容納四五個人的空間,地上、牆上全是飛濺的鮮血,濃烈的屍臭再也無法掩飾撲面而來,駭人得幾乎讓人邁不開步子。
還有一團血肉模糊。
少女的手微微發抖,腳尖控制不住往前,看到了地上的東西的瞬間,濃烈的反胃感一擁而上,讓她立刻捂住嘴乾嘔起來。
那是一堆孩童的骨骼,還有被撕下來的帶著一小簇頭髮的頭皮,像夾雜在裂縫裡的小草,零零散散地浸泡在血水裡。
季汐渾身發抖,向後退了幾步,腳下突然“卡吧”一聲踩到了什麼東西。她低下頭,看到了一枚小小的豁牙。
……
齊丫遇害的訊息迅速傳遍齊家村,村裡的大人哭天喊地,紛紛跑到蓮花觀裡去說要找自己的孩兒。
原來這幾日村子裡連續走丟了三四個孩子,大人們以為只是貪玩沒放在心上,哪兒曉得會遭遇不測!一時間山腰上全人拿著鐮刀耙子出來,說是要把這吃人的精怪殺了。
吃人的精怪一般都窮兇極惡,普通人哪兒是對手。季汐剛想讓大家冷靜下來,便有人發出一聲慘叫,伸手指著大門:“有個白臉的東西在偷看!俺看到了!”
季汐轉過身,便看到道觀的木門裂開了一條縫。氣氛頓時有些詭異,眾人背後都下了一排冷汗,站在最前面的漢子血性退了大半,哆嗦道:“你、你個熊貨別嚇俺!大白天的就胡說八道,保不準你老眼昏花!”
“俺沒說謊,不信……就進去看看!”
“對,咱們人多,不怕它!”
“一群饢包!仙姑也在,怕啥?娃不要了?仇不報了?”
那門縫陰氣陣陣,但透露出的是熟悉的魔氣,而不是鬼氣。季汐有些遲疑地開啟門看了一眼,手裡緊握著逢春刀,低聲道:“大家不要衝動,先去附近找仙門弟子支援。”
在場的人只有她會法術,說話自然也有分量。幾個男人挺罷點點頭,轉身就跑去找救兵。季汐叮囑幾個握著鐵鍬砍刀的村民將道觀圍住,又設了個密不透風的隔絕結界。
然後,少女拿出短刀,在眾目睽睽之下利索一割,那雪白的皓腕頓時出現一道血痕。
“滴答滴答。”
殷紅的鮮血緩緩流出,順著手掌流在地上,很快將她的鞋子打溼。眾人一時間有些動容,可少女卻面不改色,眼睛死死地盯著木門。
一、二、三———
下一秒,一道低聲的咆哮從觀內傳開。那木門猛地被什麼東西撞開,一個扭曲的、腐臭的人形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
那是個什麼東西呢?
只不過長著四肢和人的腦袋才足以稱之為人,可是身上的衣服是髒爛發臭的,滿是血痕;眼球呆滯渾濁,好似死去多時。頭髮宛若枯草,亂糟糟堆在頭頂,被蓮花冠束著。烏黑的指甲宛又長又尖,輕易就能將幼小的孩童撕成兩半,眾人光是看到它,便能想象得出被吃的小孩在生前遭到了多少痛苦虐待。
“嗚呃……嗚呃呃呃呃———!”
那東西死死盯著季汐留學的胳膊,像是餓狼般撲過來,長滿尖牙的嘴巴極力張開,眼瞧著就要把她胳膊上的肉撕下,卻突然間被結界一彈,整個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呃呃呃呃!嗚呃呃呃呃呃呃!”
下一秒,它又不甘心地一次次衝了過來,每每只差毫釐,便又被結界彈開。如此往來幾番,這東西已經血肉模糊,眼球爆裂,屍臭味熏天,身後的村民發出一陣陣的憋氣聲。
“這是齊光君教我的結界,除了大能修為,一般不可破。”
少女走到結界邊緣,面不改色地看著那張貼上來的、帶著飢餓的、慘白的鬼臉,試探般問道:“你是齊光宗的弟子,應當知道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