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燁到底是沒捨得逼他,看到自家兒子滿心滿眼的抗拒神色,不由得嘆了口氣,恢復了平日的和藹面容,揮揮手讓他離開了。
臨走前蕭璟問道:“父親,璟一生不得母親眷顧,若是娶妻別無他求,只想娶心愛之人。那人樣貌如何,背景如何都不做考量。還請父親成全孩兒的心願,在此謝過。”
他跌跌撞撞起身,也沒有等父親回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十八九歲的年紀,少年的肩膀逐漸寬厚可靠,身形也已經開始抽條,不知何時竟然和自己一同高了。小時候還是哭著喊著要媽媽的小娃娃,如今已經有了幾分男人的成熟,再也不會同以前那樣滿嘴“爹爹”“爹爹”地喊著,想要騎在他的肩膀上。
蕭明燁看著他離開,一時心緒繁雜,許多回憶湧上心頭。過了一會兒,他叮囑下人去給少莊主熱一熱宵夜,這回到書房裡,掛上了鎖。鮜續zhàng擳噈至リ:iyuz haiwu .xyz
書房燈火通明,幾支蠟燭幽幽地燃燒著。左側的軟榻垂簾處候著一個身影,不知在這裡等候了多久。
蕭明燁掃了四周一眼,緩緩開口:“果然如你所想,北雲堂的人先坐不住了,今日竟上趕著來同我們聯姻。看來沒了東朔宗,他們四大宗門也慌了陣腳,不過烏合之眾爾爾。”
垂簾的人笑了笑,聲音輕柔,帶著幾分討好:“玉山不過略窺得一二,您便明察秋毫,此等洞若觀火的本領,放眼整個修真界又有誰能與莊主您比呢?”
蕭明燁聞言笑了笑,和氣道:“你這小子莫要捧殺我,我什麼本事我自己清楚。如今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璟兒罷了。千秋山莊遲早是他的,我又能落得什麼?這些事情他不會做,便讓我這個做父親的幫他做。他乾乾淨淨的,以後若想娶那個合歡宗的小姑娘,誰也攔不住他。”
冷玉山從門簾後走出,面容掛著淡淡的笑意,優雅的白玉骨扇握在手中,宛若水墨山水畫裡吟詩作樂的翩翩公子。他挑眉道:“合歡宗的小姑娘,是季師妹?”
蕭明燁瞥了他一眼,沒有表態。
“那令公子怕是要傷心了。”
“傷心?天底下女人多的是。沒了季師妹,還有李師妹,王師妹,待他日後成了千秋山莊的莊主,便曉得這天底下的女人,何止她一個?”
這話說的似乎有些過頭,蕭明燁清了清嗓子,又露出慣常老好人的笑來:“當然,季師妹也很好,很好。此次還要辛苦她做我們的棋子,死法要數她最痛苦。”
說到這裡,他心頭微動,一股殺氣伴隨著邪念油然而生。那顆左眼球驀地紅了紅,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痛楚。看著蕭明燁捂住眼睛吟哦,冷玉山笑意不變,輕聲道:“這母蟲又在作祟,莊主雖能壓住它,卻也飽受煎熬。好在我們的計劃已經快要成功,一開始就除去了東朔宗,後面的三家便如莊主所說,不過是烏合之眾。”
過了好一會兒,母蟲帶來的反噬才漸漸消停。蕭明燁喘著粗氣直起身來,抬袖擦了把冷汗。
“你說的對,烏合之眾而已……不足為懼。但是那東朔宗的大弟子頗得人心,前幾日直接佔了合歡宗,聽說鬧騰的厲害……這等煽動人心的角色不能留,你替我,把他也殺了!”
“和之前一樣的手段麼?”
蕭明燁抬眸看了他一眼,粗聲粗氣道:“你那三條子蟲,一條給了他們宗主,一條給了合歡宗的小姑娘,另一條就給他!反正他死得越早越好,我不想看到他……再四處蹦躂。”
冷玉山笑了笑,眉間紅光一閃,一抹暗紅色的魔紋迅速閃過,快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到。他微微躬身,恭謹地行了一禮:“莊主莫要動怒,此蠱蟲玉山早已尋機下好,只待您一聲令下,便可發作,殺之……如螻蟻。”
……
夜色深沉,昔日歡樂的合歡宗此事被一股無形的恐懼壓抑著。那些面帶痛恨,身材魁梧的東朔宗弟子守在了每一個出入口,日夜不眠。
不遠處,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從桃林走出。他壯如小山,虎背熊腰,不怒自威,身上掛著兩隻焰殺錘,顯然是剛練完武回來。
守在樓閣前的弟子一看到他,立刻面帶尊敬,喊了聲:“大師兄!”
元束瞥了那人一眼,沒有回答。
旁邊的人眼睛軲轆一轉,立刻反應過來:“宗主!”
“嗯。”
元束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大步流星地走過,回了自己的客廂。
已經到了子時,大多數人都已經入睡,四處萬籟俱靜,睏意不可避免地滋長。
元束已經回去,守門的弟子們神經一鬆懈,不由得懶洋洋地倚著牆眯起覺來。可沒過一會兒,面前突然“啪”地掉下什麼東西,從空中畫了個拋物線,砸在了地上。
動靜太小,無人在意。
可沒過多久,繼而又有“啪”“啪”的聲音響起,從樓上不知那個窗戶裡掉了下來,接二連三地砸在地上。守門的弟子忍無可忍地揉了揉眼睛,一邊嘟囔著“大半夜的犯什麼病”一邊瞄了眼地面。
一截手指頭血淋淋地插在地上,殷紅的鮮血沾滿了灰塵。
“啪”——
又一隻耳朵掉下來,不遠處是幾顆牙齒。
那小弟子愣了愣,渾身不由得開始發抖,抬起頭往上看去,便看到了他此生難以忘懷的、恐怖至極的景象——在樓閣的三層,一扇窗戶朝外開啟著。他們的大師兄元束站在窗邊,眼睛泛著紅光,一邊朝他笑著一邊割起自己的肉。
手中的匕首已經變得鮮紅,鮮血嘩嘩直流,衣襟和袖管已然溼透。他卻絲毫不在意似的,一下又一下“咯吱咯吱”地割另一個耳朵,很快便連皮帶肉地割了下來,便笑得心滿意足,伸手就往地上一丟。
“啪!”
那隻血淋淋的耳朵掉在了小弟子的腳邊,血珠濺了他滿腿腳都是。小弟子雙腿一軟跌坐在地,從胸腔內發出瞭如同瀕死般,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翌日清早,旭日未升,東方泛起魚肚白。
季汐還未清醒,在床上裹成蠶繭,便收到了一封十萬火急的傳聲符。
她睜開了睡意朦朧的眼睛,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開啟符咒。寫信人是朱雀,字跡比上次還要倉促。
「師姐:東朔宗大師兄昨夜慘死我宗,現場血腥無比,幾位弟子已經嚇得神志不清,無法言語。簡述之,便是同他們宗主死狀一樣,屍體已被千刀萬剮,零碎成泥。合歡宗此次怕是難逃嫌疑,還望師姐莫要離島!莫要離島!莫要離島!」
最後三個字寫得十分蒼勁,墨汁如小米般四散。季汐看著這封來信,愣了好幾秒,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
東朔宗的那個元束,在合歡宗的地盤上死了?
寒意從指尖蔓延至全身,光是看著這幾行字,已然讓人察覺到這來勢洶洶的狂風暴雨。
不……哪裡不對勁。
好像自己鑽進了一個圈套,一個不知何時所起的陰謀,未來茫然殘酷而不可知——若是踏錯一步便跌進了絞肉機,定是要她粉身碎骨,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