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寶原先籌謀,便是讓六婆子白走一趟,沒見著賣身契下被抓了個正著,亂她陣腳。
人一亂,便會生疑多慮。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叫人猜不透,不敢猜。——這便是人心的制衡手段。
甄寶要的便是六婆子心頭那一杆秤,叫他們不敢前進半分。
卻不想出了差錯,竟讓六婆子在裡屋尋出一巫蠱娃娃。
甄寶借攏袖拂平手上顫慄,至上而下睨著六婆子那張皺紋溝壑的老臉。
如今這番作態也已立威,叫人再也不敢輕賤了去。
“六婆子,你好生大的膽子,竟幫我做了主。”
說著甄寶抬起一腳踹至六婆子心口,飛揚起的裙裾好似蝴蝶振翅。
卻讓六婆子摔在一旁,手中的巫蠱娃娃也飛了出去,碎成兩節。
六婆子不敢呼痛,跪爬撿起碎兩節的巫蠱娃娃,雙手舉高於頭頂。
甄寶面色忽地一凝,那巫蠱娃娃斷口處的棉花裡,竟摻有暗褐色的粉狀物。
鼻間甚是聞到了股極淡極淡的花香與腥辣味。
黛眉輕輕蹙起,這味道甚是熟悉,一時半會卻喚不上名兒。
拿至進前聞嗅,這好似是……?
淺淡花香瀰漫開來,六婆子嗅了嗅,面色猛得一變,偷偷抬眼去瞧甄寶面色。
麝香以起淡雅之名被文人墨客傳頌,六婆子還是在老夫人生前聞過一回,見之難忘。
可這麝香烈濃,唯有孕人聞不得。
六婆子眼神在甄寶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打轉幾圈,腦中思量無數。
老爺今年叄十有二,後院無得一兒半女,甄氏這一胎說不定是他宋家唯一子嗣。
可……甄氏有孕,說明老爺沒問題,以後有的是旁的女子為老爺生兒育女,而不是甄氏這般心思深沉的主兒。
方才那一腳心窩子如今還泛著疼,這還不是甄氏踹的第一腳。
腦裡是如此想的,嘴上卻快上了叄分。
“小娘子,這是麝香孕人聞不得,快出去。”
眼前裙裾飄蕩人以走遠,六婆子心下懊悔,給了自己一嘴巴子,小聲罵道:“就你多嘴多舌。”
六婆子站起身時差似趔趄,幸得春花手快扶了把。
六婆子瞧了這吃裡扒外的牆頭草一眼,拂開她手快步朝甄寶追去。
這回是她六婆子自請下鄉,如若甄氏腹中孩兒出事,那她也沒什麼好下場。
可不是她心慈手軟。
是麝香!
腦中想法與六婆子口中話語一併響起。
甄寶快步朝外院走去,小腹墜墜下垂般疼著。
麝香又名香臍子,乃川蜀進貢之香物。
因取得艱難,極為稀少,便重要非常。
甄寶唯一聞過這般氣味,便是在兒時與乞兒大哥一起翻高門貴府的院牆時。
乞兒大哥說,這香名喚麝香,是深宮後院娘娘們下藥的拿手藥材。
孕人聞了流產,男人聞了壯陽。
想至如此,顫慄感如附骨之疽般纏了上來。
是誰竟用皇家之物?
下藥謀害於她一小小後宅妾婢?
答案直直指向天家,甄寶不敢再深想下去。
蜷起指,在一方小天地中抬起頭望向天上雲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