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著血汙的鈔票塞進了他的懷裡,那個幫派打手拍著他的肩膀,咧嘴笑道:
“剛才兄弟們有點著急,翟醫生別介意,我給你賠不是,以後我的兄弟受傷一定來照顧翟醫生的生意。”
翟紹林把錢扔進抽屜,脫下帶血的手套,說了句:“這麼說不太吉利吧。”
“我們過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這算什麼,你別看我們幾個都掛彩了,西街口那些軟腳蝦都是斷手斷腳……”
“可以走了,記得來換藥。”他完全沒興趣聽黑幫打打殺殺的事,這種低階的爭鬥無聊透頂。
“哦哦,那就不打擾翟醫生休息了。”黑幫打手一肚子的吹噓話被他堵了回去,不上不下的難受極了,但是想起那個人的叮囑,又不好發作,只得扶起剛剛做完手術的兄弟離開診所。
翟紹林默默收拾著凌亂的診所,像一具沒有靈魂機械傀儡。
“這種日子還要忍受到什麼時候。”
一個聲音響起,像是從他的靈魂深處發出來的。
但那不是他的聲音。
他猛的看向門口,一個男人站在那兒,他穿了一身青色唐裝,扎著馬尾,這副模樣像是從電影裡走出來的,非常古怪。
“我已經下班了,如果要看診,請明天早上八點過來。”翟紹林不打算跟這個古怪的傢伙廢話,那個人身上幫派分子的氣味太濃了。
“好吧,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梅俊辰,職業是你最討厭的黑幫成員,但是我想跟你做個交易。”
“我是醫生,如果想讓我治病,請在上班時間過來,現在我不想做什麼交易。”
翟紹林想請他出去,卻被他反手按在了椅子上,對方只用了一隻手,便輕輕鬆鬆制服了他。
“你到底想幹什麼?”
梅俊辰微笑:“哎,再重複一遍吧,我想跟你做個交易,不是讓你救人,也不是讓你殺人,我會給你一大筆錢,很多很多的錢,你可以用這些錢來實現夢想。”
“那麼代價呢?”
“我要買下你的未來,以後你的人生你的事業都要與我牢牢捆綁在一起。”
翟紹林奇怪地看向他:“如果你是個女人,這種臺詞很像千金小姐招婿入贅時說的話。”
“別……這也太肉麻了。”梅俊辰摸了摸胳膊,彷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能開玩笑,說明沒有那麼反感,我知道你不甘心待在這間小診所裡,十年寒窗苦讀,可不是為了給黑幫的垃圾縫傷口,你有理想有抱負,可惜這個操蛋的社會,不給普通人機會。”
翟紹林脫下了身上的白大褂,面無表情說道:“我是個醫生,不會製毒,也不懂賭博,你們黑幫那些來錢快的生意跟我都不沾邊,我看不出我的未來有什麼值得你投資的。”
“我賺了很多錢,也買了很多人的未來,這就像是買股票一樣,你是我看重的潛力股,當然了,買賣完全自願,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強求。”
梅俊辰作勢要走,翟紹林沒有挽留他,但是也沒有拒絕他臨走時留下的名片。
“茶樓老闆?”
“這是我的主業,江湖上的朋友都喜歡去我的茶樓坐一坐,喝喝茶、聊聊天,有時候能談成生意,有時候能化解干戈,翟醫生也不要總是喝白開水,有空過來喝茶。”
翟紹林是在一個月後去了德勝茶樓,那一天曾經剽竊他研究成果的教授獲評醫學研究院院士,所有同學都去給教授道賀,他也接到了宴會邀請。
他把請柬撕碎扔到了同學的臉上,然後去見了梅俊辰。
“這張支票上的金額你可以隨意填。”梅俊辰很豪氣地說,他坐在帶著淡淡茶香的氤氳水霧裡,彷彿一個世外高人。
“一個億?”
“可以,但是這麼貪心的話,你是否能付得起代價呢?”
“你真的有那麼多錢?”
“這種試探很無聊,我希望你不要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梅俊辰給他遞上了筆。
他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給自己的未來標上的價格,那是一百萬。
“不多不少。”
“不,你應該說我這個人很大方。”他放下簽字筆,深深凝望著梅俊辰,一字一句道:“因為這是你欠我的錢,我只收了你一百萬,已經很大方了,在未來你會在我身上賺到十個、一百個、一千個一百萬。”
梅俊辰哈哈大笑:“我就喜歡狂妄的年輕人,好吧,是我欠你的,但是要是讓我虧本了,我會把你抓回來做肉湯的。”
翟紹林帶著一百萬去了國外留學,三年後他學成歸來,以海歸醫學博士的身份成為東州大學醫學院的副教授,還迎娶了一位同樣畢業於名校的精英學者妻子。
夫妻二人回國後第三年,獨立創辦了濟仁醫院,再後來翟紹林的事業越做越大,不到十年已經成為東州醫學界的泰斗,旗下醫藥公司收購了多家醫院,翟紹林成為了東州大學醫學院的副院長,在他的主導下,醫學院開設了法醫學系,從國內外高薪聘請專家任教,短短五年內,法醫學系就成為了全國排名前三的學科。
以此開始,翟紹林的權力觸角從醫學界延伸到了警界,他捐贈建立的東臨法醫科學鑑定中心更是成為業內權威,所謂翟家門生在警察系統以及政界嶄露頭角。
他彙報給梅俊辰的,不僅僅是十杯、百倍的金錢,還有龐大的關係網路。
“我有點後悔當初沒有直接給你一個億了。”梅俊辰感慨道。
這一次的會面,不是在德勝茶樓,而是在上灣區的度假中心,這是翟紹林的私人會所,梅俊辰是上門拜見的情報販子。
“如果你真的給我一個億,我肯定就帶著錢跑路,大不了多請幾個保鏢,才不會回國創業呢。”翟紹林心情很好,他很享受高高在上跟曾經的債主開玩笑。
“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問,翟先生曾經的理想實現了嗎?”
“理想?這句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太奇怪了,梅爺,你可是黑道軍師,你的理想是什麼呢,成為黑道的帝王?”
翟紹林巧妙地躲開了他的提問,還把話題引回了梅俊辰的身上,十幾年的磨鍊讓他練就了一手高明的太極功夫,以柔克剛,迂迴作戰,永遠讓對手摸不著底牌,悄無聲息摘取勝利的果實。
梅俊辰聳聳肩,無奈道:“你的警惕心太強了,我只是隨便問問嘛,什麼軍師帝王的,我只是想掙點安穩錢,只是有點好奇,你留下海家夫人的遺體,難道是為了威脅海朔風?這太冒進了,不像你做事的風格。”
“我不喜歡威脅別人,但是跟你們打交道,要多給自己準備一些底牌。”
“好吧,別做得過分了,平衡一旦打破,我們都會有麻煩。”梅俊辰留下了一句忠告,便起身離開了。
他好像已經知道了答案,那位海朔風大嫂的死有隱情,翟紹林看出了裡面的蹊蹺,所以把她當做證據留了下來。
他並不排斥這種偷人家把柄的小計謀,因為無傷大雅,互相有對方的把柄反而能合作得更長久,當然前提是不要打破平衡,鬧得魚死網破。
但是他永遠都不知道,這是自己離真相最近的一次。
翟紹林留下那具遺體根本不是為了威脅誰,而是為了他的理想,他的科學研究。